《诗经·桧风·羔裘》赏析
《羔裘》一诗的主旨,《毛诗序》曰:“大夫以道去其君也。国小而迫,君不用道。好洁其衣服,逍遥游燕,而不能自强于政治,故作是诗也。”验之于诗,庶几可信。桧为周初分封于溱洧之间的一个小国,在今河南省密县东北,平王东迁后不久,即被郑武公所灭。从诗意推测,此诗当为桧国大臣因桧君治国不以其道被迫离去后所作。 全诗共分三章,章四句。
诗首章“羔裘逍遥,狐裘以朝”两句看似叙述国君服饰,但言语间充满感情色彩。钱澄之分析说:“《论语》:狐貉之厚以居。则狐裘燕服也。逍遥而以羔裘,则法服为逍遥之具矣。视朝而以狐裘,是临御为亵媟之场矣。先言逍遥,后言以朝,是以逍遥为急务,而视朝在所缓矣。”(《田间诗学》)这段分析为我们更深一层地理解诗旨提供了门径。即便是大国之君,身处盛世,不以仪礼视朝,不以国事为务,犹为不可,更何况当时桧国“国小而迫”,周边大国正虎视眈眈,存亡生死危在旦夕,处境如此而不自知,怎能不让人心存焦虑?“岂不尔思,劳心忉忉”,这是身处末世的臣子深切而无奈的心痛感觉。
第二章诗意与第一章相同,但在回环往复中更让人感受到诗作者对国之将亡而桧君仍以逍遥游宴为急务的昏庸行为的幽远绵长之恨。
诗末章一改平铺直叙的路子,选取羔裘在日光照耀下柔润发亮犹如膏脂的细节性情景,扩展了读者的视觉感受空间,使诗人的心理感受有了感染读者的物象基础。在通常情况下,面对如此纯净而富有光泽的羔裘,人们会赞叹它的雍容华美和富丽堂皇之气,但在诗人为我们提供的独特的情景上下文中,如膏脂一样在日光下熠熠发亮的羔裘是这样的刺眼,令人过目之后便难以忘怀,这难以忘怀之中又无法抹去那份为国之将亡而产生的忧愤之情。“岂不尔思,中心是悼”,不为你费尽思虑,怎么会离君而去心中却时时闪现那如脂羔裘呢?思君便是思国,作为国之大夫,无法选择国之君主,只能“以道去其君”,但身可离去,思绪却无法一刀两断,这便是整首诗充满“劳心忉忉”、“我心忧伤”、“中心是悼”层层推进式的忧伤和愁苦的历史原因。
全诗没有风诗中常用的比兴手法,叙事也显得急切且繁复,但从这近乎祥林嫂式的絮叨中确实可以感受出诗作者的深切思虑。 (戴元初)
《诗经·桧风·素冠》赏析
旧说如《毛诗序》、郑笺、朱熹《诗集传》等多拘泥于“素冠”、“素衣”,以为此是凶服、孝服,谓诗写晚周礼崩乐坏,为人子者多不能守三年之丧,而诗中服“素衣”者能尽孝道、遵丧礼。今人高亨沿袭此说,《诗经今注》云:“这是一首赞美孝子的诗。”其实在先秦时代,素衣素冠本是常服,非专指凶服,此点清人姚际恒辨之甚详,《诗经通论》云:“古人多素冠、素衣,不似今人以白为丧服而忌之也。古人丧服唯以麻之升数为重轻,不关于色也。”诗中“棘人”,不是孝子,又是何人?“棘”是系囚之所,“棘人”就是囚犯、罪人。姚际恒云:“棘人,其人当罪之时,《易·坎》六爻曰: 系用徽纆,置于丛棘。 是也。”由此推测,这是一首痛惜贤臣遭受迫害、斥逐的诗。
首章写那位遭受迫害斥逐的贤臣,他头戴素冠,身体瘦瘠赢弱,忧心忡忡,由外在形貌而及内心活动,将人物形象逐渐展现出来,颇有屈子行吟泽畔,“形容枯槁,颜色憔悴”的意味,带有浓厚的悲剧气氛。第二、三两章,首句仍写“棘人”服饰,前章“素冠”与此“素衣”、“素韠”由上而下地描绘出“棘人”全身服饰,“素”字使人想见贤臣清白高洁的形象。第二句“我心伤悲”云云,直抒诗人情愫。第三句“同归”、“如一”云云,表明诗人的意愿,思想情感较之“伤悲”、“蕴结”又进了一层。全诗人物形象鲜明,诗人情感深厚,每句均以语气词“兮”字煞尾,悲音缭绕,不绝于耳。在险恶的政治环境中,当贤臣遭受迫害斥逐之时,诗人毫无避忌之心,明确表示自己的'同情心和与之同归的态度,此种精神难能可贵,于世情友道颇有教益。则诗人亦为贞良之士,可知也。
此诗结构很有特色,对后世影响也较大。陈继揆《读诗臆补》指出:“三句成章,连句成韵,后人《大风歌》以下皆出于此。五古如《华山畿》 不能久长离,中夜忆欢时,抱被空中啼 ,七言如岑之敬《当炉曲》 明月二八照花新,当炉十五晚留宾,回眸百万横自陈 、谢皋羽《送邓牧心》三句诗体,皆是。” (夏成淳)
《诗经·桧风·隰有苌楚》赏析
关于这首诗主旨的说法,大体可分为三类:一是《毛诗序》,认为“疾恣也。国人
疾其君之淫恣,而思无情欲者也”。郑笺、孔疏皆从其说,至宋又加进理学内容,所谓“此诗言人之喜怒未萌,则思欲未动。及其私欲一炽,则天理灭矣。故思以反其初而乐其未知好色之时也”(黄檬《毛诗集解》)。至明何楷更坐实史事,他说“《隰有苌楚》,疾恣也。桧君之夫人与郑伯通,桧君弗禁,国人疾之。”(《诗经世本古义》)朱谋《诗故》则说:“伤桧之垂亡而君不悟也……亡国不知自谋也。”增添了“亡国”的内容。清刘沅《诗经恒解》又沿此说进而发挥,他说“盖国家将危,世臣旧族……无权挽救,目睹衰孱,知难免偕亡,转不如微贱者可留可去,保室家而忧危也”。二是朱熹《诗集传》首创之说,云:“政烦赋重,人不堪其苦,叹其不如草木之无知而无忧也。”后世循其说甚众,如许谦、丰坊、姚际恒、方玉润等。姚、方二氏避开朱说“政烦赋重”,而改为泛论,姚说:“此篇为遭乱而贫窭,不能赡其妻子之诗。”(《诗经通论》)方说:“伤乱离也……此必桧破民逃……莫不扶老携幼,挈妻抱子,相与号泣路歧,故有家不如无家之好,有知不如无知之安也。”(《诗经原始》)而当代学者则取朱说而强化了阶级内容,郭沫若说:“做人的羡慕起草木的自由来”,“这种极端的厌世思想在当时非贵族不能有,所以这诗也是破落贵族的大作”(《中国古代社会研究》);有人又进而肯定“这是写当时劳动人民所受统治阶级的剥削和压迫的痛苦”。三是现代才出现的情诗说。闻一多说:“《隰有苌楚》,幸女之未字人也。”(《风诗类钞》)李长之以为“这是爱慕一个未婚的男子的恋歌”(《诗经试译》),高亨也说“这是女子对男子表示爱情的短歌”(《诗经今注》)。不同的是闻视此诗为男词,李、高则作女词。当然,除以上三类说法外,还有别的一些说法,因其影响不大,兹一概从略。
比较以上三说,前一说臆测成份较多,颇有附会之嫌;后二说于训诂无窒碍,于诗意亦可通,不妨二说并存。这首诗如果只着眼文本,就诗论诗,内容并不复杂隐微,甚至可以说是较简明直露,诗中反覆表达的,无非是羡慕羊桃生机盎然,无思虑、无室家之累,意明语晰,无可争议。至于诗人为何产生这一奇特的心理,则是见仁见智不一:或说是赋税苛重,或说是社会乱离,或说是遭遇悲惨,或说嗟老伤生……谁也无法坐实其事。不过,从本诗企羡草木无知无室的内容观之,诗人必然有着重大的不幸,受着痛苦折磨,才会有“人不如草木”之感。全诗三章,每章二、四句各换一字,重复诉述着一个意思,这是其感念之深的反映。首两句起兴,把羊桃的枝、花、实分解各属一章,这是《诗经》重叠形式之一种,即把同一事物分开说,合起来才是整体。诗人眼见洼地上羊桃藤柔美多姿,叶色光润,开花结果,生机蓬勃,不觉心有所动,联想到自己的遭际,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随之在诗人心中拉近了与羊桃的距离,人与物的界线突然仿佛消失了,三、四句脱口而出,既似是自语,又像是与羊桃对话。这与首两句侧重客观描写不同,第三句赞叹羊桃充满生机,渗透了主观情感;第四句更变换了人称,直呼羊桃为“子”,以物为人,以人为物,人与物对话,人与物对比(这与一般拟人不同,因为首章末句诗人点明羊桃“无知”)。羊桃不仅在诗人心中活了起来,而且诗人还自叹活得不如羊桃!不如在哪里?就在“知”与“家”上。我们知道,人作为万物之灵长全在于有“知”;男女室家,夫妇之道,本是人伦之始,能享受天伦之乐,更是人生的一大幸事,而诗人却恰在这两方面作了彻底否定。所以第四句寥寥五个字中“真不知包含着诗人多少痛苦与愤慨”(拙著《诗经选注》)!其容量是很大的,清人陈震《读诗识小录》指出:“只说乐物之无此,则苦我之有此具见,此文家隐括掩映之妙。”诗中这一“人不如草木”之叹,对后世影响很大,但所见后世诗文中,多半偏重于人不如草木“长生”方面,如东晋陶渊明《归去来兮辞》:“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唐元结《寿翁兴》:“借问多寿翁,何方自修育。唯云顺所然,忘情学草木。”宋姜夔《长亭怨》:
“树若有情时,不会得青青如此。”就是其中的显例,然皆限于羡草木长生,其内涵之深厚似不如本诗。 (蒋立甫)
【注】玮王旁换为土旁,音wěi。
《诗经·桧风·匪风》赏析
诗人家住西方,而远游东土,久滞不归,因作是诗以寄思乡之情。《毛诗序》以为桧邦“国小政乱,忧及祸难,而思周道焉”,郑笺曰:“周道,周之政令也。”孔疏曰:“上二章言周道之灭,念之而怛伤;下章思得贤人辅周兴道:皆是思周道之事。”朱熹《诗集传》云:“周室衰微,贤人忧叹而作此诗。言常时风发而车偈,则中心怛然。今非风发也,非车偈也,特顾瞻周道而思王室之陵迟,故中心为之怛然耳。”其说皆不足为训。
前两章字句略同,意思重复,写法也一样。前两句写所见之景,后两句直抒胸中忧思。诗人滞留东土,伫立大道旁,见车马急驰而过,触动思归之情。他的心也随急驰的车辆飞向西方,但是,车过之后,留下一条空荡荡的大道和他孤身一人,车去而人竟未去。风、车之急速,他人之已归去,与自己之滞留不得归,动与不动,形成多层对比。“顾瞻周道”,描绘诗人徬徨无奈情状如在目前。这时诗人再也按捺不住满腔的忧伤,终于喷发出强烈的心声:“中心怛兮”,“中心吊兮”。其声如急管繁弦,反映诗人思归的急切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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