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黄土坡之十五优秀散文

2024-08-30 散文

　　妞妞本来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梦霞。据说，妞妞妈怀了妞妞的时候，晚上隔二差三地常常梦到过灿烂灿烂的霞光，逢人便说这事儿。人都说“梦龙蛇入怀抱，定生贵子”。妞妞妈怀着妞妞，梦着霞光，人们都说是个好兆头。妞妞一生下来的时候，妞妞妈便给妞妞起了这个好听的名字“梦霞”。但没有带来好运。妞妞周岁的时候，一场车祸，妞妞妈走了。妞妞妈是抱着妞妞，坐着三轮子计划进城买一个大蛋糕的，三轮子翻了，妞妞妈被摔到了路边的沟里。人们下到沟里的时候，妞妞妈已经走了，是紧紧地抱着妞妞走的。妞妞还哇哇地哭着……

　　妞妞是奶奶带大的。妞妞妈走了后，妞妞的父亲一来害怕委屈了妞妞，二来因为家寒也没有再娶一个媳妇的本钱了，就再也没有找过伴儿。便常年地在外面打工，省吃俭用地养着这个家。家里就剩下这祖孙两口子了。妞妞自小就是一个“有眼色”的好孩子。这是邻里乡亲都说的。上幼儿园大班的时候，别家的孩子还要爷爷奶奶接送，妞妞就告诉老师自己可以不要奶奶接送了。老师知道妞妞家的情况，妞妞家距离幼儿园也不远，悄悄地跟踪观察了几回，发现妞妞的确可以不需要接送了。幼儿园的老师听说：间或妞妞奶奶有上个头疼脑热，妞妞还会帮着奶奶去卫生所买药或者叫医生呢。

　　唉，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但是，真的有谁愿意这样的让娃早当家呢？可怜见地。

　　撤点并校的时候，村子里的小学就被撤了。也难怪人家撤，这不，邻近三个村子就保留了这一所不完全小学，一个班也仅仅就剩下这几个娃。人们都说城里头条件好，不能让娃输在起跑线上，一窝蜂的便把娃往城里头转。虽然上面对小学招生也有这样那样的原则，但想把娃往城里送的都能找到这样那样的理由：弄一个在城里的房屋证啦，搞一个在城里搞生意的营业证啦，甚至从某某头儿处弄一个机动名额啦，都不难。——原则、政策也许就因为这些个事儿，在老百姓的心里打了一个一个的折扣。妞妞知道奶奶一辈子没出过门，妞妞知道父亲只认识几个打工的，妞妞更知道身边的几个是花了好多钱才挤进县里念书的。当父亲问妞妞想不想进城时，妞妞说不想。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妞妞就要出村念书了。奶奶年岁大了，有时候邻里乡亲的捎着接送，有时候老师们也会照护着送一送妞妞。妞妞的一年级就是这样拼凑着过下来的。

　　每当放学站好队的时候，妞妞早就习惯了师生这一段的对话：

　　“早上上学前要做什么呀？”

　　“洗——脸——”

　　“回家吃饭前要做什么呀？”

　　“洗——手——”

　　“晚上睡觉前要做什么呀？”

　　“洗——脚——”

　　老师弯着腰看着小朋友一遍一遍地问，小朋友们拖着稚嫩的嗓音昂着头一遍一遍的齐声地答——答完就可以回家了，就可以撒欢了，所以就可劲儿地答！但妞妞知道，好多的小朋友不是父母奶奶倒好水三番五次地逼着是不会去洗的。脖子就那样常常得黑，小手也脏兮兮的……妞妞不要奶奶费劲，妞妞知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干，妞妞还知道替奶奶热好水让奶奶洗。慢慢的，妞妞听到这样的对话就厌烦了。好多事儿都要实实在在地学，实实在在地做，这样一遍一遍的对话真得一点意思都没有。妞妞觉得：平常的日子里好多该会做的事儿都是奶奶教的，学校里实在没有教多少。

　　三年级的时候，有一件事狠狠地刺激过妞妞：

　　那次思想品德考试有这么一道题：请写出母亲的生日。妞妞知道奶奶的生日，妞妞记得父亲的生日，妞妞忘不了母亲是紧抱着自己去世的。家里堂桌上供着母亲的遗像，奶奶给妞妞说妞妞的母亲很善良，妞妞觉得自己母亲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母亲——每当母亲的忌日，奶奶都会备好纸，点上香，让妞妞祭奠的。妞妞忘不了母亲的忌日，但实在不知道母亲的生日，就没有写。甚至在看着这道题后脑子里几乎成了一片的空白。妞妞觉得对不起老师，因为那次考试全中心校老师排了个倒数第一，总结会上当着全体师生作了检查……

　　“妞妞拉了全班的后腿。”同学们便这么说。

　　“妞妞，要努力。”老师是这样的鼓励，但生性敏感的妞妞觉出了老师的不满和埋怨。

　　妞妞也努力着，但妞妞的成绩是一次不如一次，妞妞便产生了停学的想法。

　　四年级的时候，妞妞又一次拉了全班的后腿。班上共六个人，第一学期期末是全中心校统考的，就妞妞一个人不及格。记得老师把妞妞的奶奶叫来是这样说的：

　　“……排队是按照及格率和均分的和排队的。妞妞一个不及格就拉了全班十几分……”

　　奶奶不懂的这率那率，奶奶只知道妞妞丢了人，也舍不得说妞妞，便流泪。妞妞倒是听懂了老师的意思：这一次妞妞拉了全班六个人的腿，下一次考试妞妞是不是可以请一个病假不参加呢？免得再拉腿。妞妞停学的想法更是强烈了。

　　妞妞搀着奶奶出校门的时候，奶奶一句话都没有说，妞妞也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校门口的墙壁上有六个大字“抓质量，保安全”。妞妞就想起了老师说的“农民就是看收成的，工人就是看产量的，我们学生就是看成绩的，看分数的，……快过年了，大家都要想一想，该如何给家长，给老师交账！”妞妞心里便一片的空白，说是妞妞搀着奶奶，倒不如说是奶奶扶着妞妞，

　　“妞妞，头晕？”奶奶觉得妞妞迷迷糊糊的，差一点跌倒，便问。

　　“好着呀。”奶奶问的时候，妞妞才回过神来。

　　就要过年了，学校门口的集市还算热闹，人们在街上来来往往的置办着年货，小孩子在人缝里钻来钻去。这祖孙俩就这样互相搀扶着穿过集市，往自己村里走去……

　　五年级的时候，是一个新的班主任。妞妞总觉得她很像妈妈。她没有再提过交账的事儿。开学发新书的时候，她是微笑着的。

　　那一天妞妞领到新书，下午活动的时候，妞妞便拿出积攒下来的广告纸包起了书皮。幼儿园的时候，别家的孩子是买书皮的，先是奶奶给妞妞包书皮，大约大班的时候，妞妞就会自己包书皮了。妞妞包书皮的时候，老师来了。站在妞妞身后静静地看。妞妞晚上做功课的时候，奶奶在旁边做着针线就是这样看妞妞的，陪着妞妞的。妞妞觉得幸福。这老师站在妞妞身后半天不出声儿地看，妞妞忽然感到好像在家里的一样，就更是认真地做自己的书皮。老师出去了一会，拿给妞妞一把漂亮的小剪刀。

　　“剪刀会比小刀好使的，”老师说。

　　“谢谢老师。”剪刀比小刀好使，老师的小剪子比家里那把老剪刀更好使。

　　老师拿着妞妞包好书皮的书展示给其他的几个同学，放学的时候，老师又拿着妞妞包好书皮的书再一次表扬了妞妞。妞妞觉得自己阳光了起来。

　　妞妞慢慢的就再没有了停学的想法。虽然落下的功课实在太多了。妞妞记着老师抚着自己的头说的，

　　“都说老虎吃天，没法下口，那是因为老虎不如我们的梦霞，困难就是如天一样的大，我们的梦霞也会一点一点地克服掉的，一口一口地吃掉天的。”

　　上课的时候，妞妞爱听老师柔美的声音；活动的时候，妞妞喜欢老师灵动的身影；每当目光相遇，妞妞懂得老师眼里的关切和期待……妞妞总觉得她很像妈妈。

　　幼儿园的时候，幼儿园阿姨是妞妞家的邻居，就没有叫过“梦霞”这个名字；小学的时候，因为熟，老师们也都“妞妞、妞妞”的叫。“梦霞”——妞妞知道，这是妈妈给妞妞起的好听的名字。当老师叫到“梦霞”时，妞妞忽然觉得自己真的长大了。

　　又是一年春节的时候，妞妞的父亲打回电话。说老师在微信圈里表扬梦霞了，说梦霞懂事，说梦霞是进步最大的学生……

　　妞妞想：梦霞一定要给这个家带来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