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我已是一个三岁半孩童的父亲了。初为人父时,很享受这位新成员带来的各种欢乐,每天都憧憬着他“三翻六坐八爬”时的样子。当他长到每天每时每刻都会追着你不断问“十万个为什么”的时候,便不再那样单纯地享受他带给我的快乐了,开始认真的考虑,我所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是否恰当、是否有益他成长。
为了尽量做好这个父亲,我开始浏览和关注各种亲子类书籍和网络资讯,看到好的方法及理念时会马上付诸行动,可效果却时常事与愿违。在这个信息爆炸的年代,各种资讯铺天盖地,难辨真伪,最主要的是那些论断无法一一验证。在我为当好父亲这个角色疲于奔命时,我总会下意识地想到我的父亲。
父亲普普通通,甚至说是默默无闻的,可他在我们村里却非常受人尊重,在我心目中更是一个非常伟大的父亲。父亲是高中文凭,是我们村里的“文化人”,而且“身怀绝技”,加上性情温和、平易近人,村里的人都喜欢找父亲帮忙。
在我上初中以前,电话还未普及,外出务工的人与家人只能靠书信联系,父亲成了村里的“书信员”。开始,村里上了岁数的老人会拿着信件找父亲读,读完后再写回信;慢慢的,信件便直接邮寄到我们家了,收到信件后父亲再传话过去请他们来家里看信。读信、复信因为不着急,都是在晚上或者雨雪天不耽误农活的时间里完成的。但是,家里人或者外出的人有急事需要发收电报的时候,父亲就会立刻扔下手里的农活,骑上自行车跑到镇上去。这样的情况多了,母亲就有一点不满了,偶尔会发发牢骚:“白受累不说,还耽误家里的活儿。”父亲就会咧着嘴憨笑,然后认真地说:“人家有急事,我不管你让谁管?”贤惠的母亲也就再不说什么了。
父亲作为村里的“文化人”,过年帮村里人写对联,也就在所难免了。记得每到过年的时候,村里的人就会拿上几卷红纸,有的还会拎一块豆腐或两颗白菜、几个大萝卜,请父亲写对联。后来,就变成了两包香烟或一瓶白酒了。每到过年的时候,父亲就会将屋子里那张“八仙桌”搬到院子里靠近北墙的地方,再在旁边用两个长条凳和几块木板支一张床,取出那个尘封了一年、落有一层黄土的大黑碗放在桌子上,倒上浓墨,西北风起,父亲喜滋滋地摆好架势,准备迎接乡邻们了。父亲写对联的时候,我总要站在父亲身边,看着父亲手里那支蘸满浓墨的大粗笔,在纸上龙飞凤舞,一会儿工夫,变戏法似得,好几副对联便整齐地躺在了旁边的木板床上了。可惜的是,父亲的毛笔字我一点都没学来。然而,父亲为邻里写字彰显出神采飞扬的状态,时时在我眼前出现,他是很重乡情的人。
父亲的“独门绝技”是垒灶台。父亲垒的灶台,火烧旺以后,填上柴禾不用再拉风箱,火就会一直很旺,而且两个锅(一个灶台有一大一小两个锅)底下的火很均匀,最主要的灶台里的烟不会倒流到厨房里。因此,村里垒新灶台的时候都要请父亲去,就连远处的亲戚家也要请父亲去帮忙。一般垒完灶台后,主家会管父亲一顿饭,给一包香烟,条件好一点的会喝一顿酒。当然母亲更愿意那包香烟换成几块钱,但这个愿望到现在都没能实现。
除了垒灶台的绝技,父亲还会理发和修理缝纫机,这些在惠及家人的同时,也服务了邻里。我一直为有这样的父亲感到骄傲,但要从父亲身上寻些具体的教子方法来,却是一点都找不到。在我的'记忆里,父亲一次都没有打过我,也没有骂过我。闯祸了,带我去向人赔礼道歉,然后认真地跟我说一句“以后不能这样了!”这件事也就过去了。考试成绩好了,父亲乐的时间长一点;成绩不好了,自己拿过卷子仔细看半天,也就还给我了,脸上也看不出有什么不高兴的神情。
父亲在我学习上没有给过我任何压力,我的成绩一直属于中等水平。直到高一快结束的时候,父亲问我这个成绩能考上大学吗?以后有什么打算?我沉默了,答案当然是考不上,也没有什么打算。父亲什么也没说,脸上依然带着那种熟悉的微笑转身走了。我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第一次觉得一向高大的父亲突然变得那么的瘦小。自从父亲问完我以后,我便暗下决心,一定要考上大学,为了自己,更为了父亲。高二我们分了文理班,上学期期末考试,我考理科班第一。回家告诉父亲以后,父亲笑了,笑了很久,我的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
父亲对我的包容和慈爱,让我的成长之路顺顺利利且充满了欢声笑语。以他特有的爱和方式陪我一路走来。如今,我也作了父亲,也日日面对另一个鲜活的我,无需参照什么所谓先进科学的教育模式,细细回想父亲的点点滴滴。我想,我用父亲陪伴我的方式来陪伴我的孩子快乐成长,应该已经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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