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从山野里走出来的毛丫头,带着花草的芬芳和泥土的清香。
我的童年,在山间,在旷野里,尥着蹶子撒着欢。
牵着我家那头烂了背的老黑牛,走过春天里每一个田埂。黑牛打着响鼻,一口口认真啃食嫩叶,晦涩的皮毛逐渐变得油光水滑。
春雨过后,天放晴了。青青的草地上一个个小水洼,在阳光下泛着光亮,像镶嵌在绿锦上的白玉。我们摘来一大把松枝,将松枝的断面轻轻在水中划过,水面上顷刻就呈现出色彩斑斓的图案,如锦缎。我们画满了一个又一个水洼,比着谁的图案最美。
山林间,枝条儿吐绿,那种绿得发亮、嫩得柔软的叶儿,不仅是黑牛的最爱,也是家里小猪猡们的最爱。吃了一冬的糟糠,猪儿们怎抵挡得住细腻嫩绿的叶儿?我们将一枝枝长满嫩叶的藤条拉过来,从头一下捋到尾,青翠的叶儿,装满了一个个背篓,清香四溢。
夏至三庚数头伏。放了暑假,基本上进入一年中最热的三伏天了,知了在林子里不停的聒噪。
放牛,捡柴,是我们假期的主业,学习倒成了副业了。只有等到下雨天,大人不能到地里干活儿了,便承担了放牛的任务,孩子们这才凑在一起突击假期作业。
假期的饭赶的是“二五八”(也就是一天吃两顿饭)。由于不用上学,大人们趁凉快在地里干一上午的活儿,十点钟才能吃上早饭。孩子们在山上砍完柴回家,吃过早饭后,便又相邀着上山了。我们这一天山间的生活才真正开始。山上只要是能吃的,都会被我们弄来吃。夏天的山野里,吃的不如秋天多。除过五味子、地米,我们这群熊孩子把目光投向了玉米地,把刚才吐出红须的玉米掰来烤了吃,更有甚者吃生玉米棒子。酸酸的苹果、涩涩的梨,在泛着毛头青的时候已被我们尝了个遍。
山里的孩子,爬树是基本技能。绵密的树林里,我们练就了一手绝活儿,就是从这棵树的顶端跳到另一棵树的顶端,直到砍够枝桠才下树来。记得毕业那年跟父亲去山里,看着他灵巧地爬上树,我也跃跃欲试。揪着一棵小树,较了好久的劲,可最终还是未能爬上去。父亲笑着说:“看这书念的,树都爬不上去了。”每每回忆起这一幕,我总会想到《西游记》里,孙悟空指着八戒说:“呆子!”我就觉得自己是那个呆子。几年书一读,人也跟着笨拙了。
山里的夏天,早晚凉如秋。傍晚,躺在奶奶的怀里,任奶奶粗糙的手揉着我撑得直冒青筋的肚皮,听着奶奶和爷爷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青蛙在水塘里“呱呱”高歌,蛐蛐在草丛里低吟,星星在浩淼的星空里眨着眼睛,直到眼花,睡意朦胧。
乡下的夜竟是这般静谧,寂静得只剩下大自然的呼吸。
八月瓜,九月才熟透。陡峭的崖壁上,一簇簇繁茂的藤架缀满了八月瓜,月白色的瓜儿像弯弯的小香蕉,弓着裂开的背,露出中间一截白白的果肉,果肉细腻香浓,包裹着许多黑色的籽,似火龙果又胜却火龙果很多。
深秋,柿子快成熟了,刺果子也已熟透,正是酿制酒柿子的好时节。大自然总会有它合理的安排和搭配。酿制酒柿子可是一门学问,熟透的刺果子黄黄的,枣般大小,周身长满小刺,圆鼓鼓的身子尽是爽脆的果肉,浸润着酒香,捣碎后和着柿子放在坛子里经过二三十天发酵,酒和果子的香味融进柿子里,不仅去掉柿子的涩味,使柿子也有了酒的香甜。尤其是泛着点青的柿子,吃起来脆生生、甜津津。
冬天,群山褪去生机,田地开始了休眠。砍柴是冬天里大人们一项重要的工作,杀年猪、扎酸菜、过年,都需要大量的木柴,大人们今天这家、明天那家,相互帮忙砍树。孩子们就专注做一件事——放牛。
我们砍来松枝,烧一堆旺旺的火。围着火堆,打扑克。我们也进行分组:放牛,生火,打扑克,一小时一轮换。还有藏猫猫、打仗、接电,偌大的群山,是我们的运动场。
松涛阵阵,鸟鸣啾啾。那样嘈杂又那样静谧。
我的童年是幸福的。如今的孩子陪伴他们的是电脑、电视、手机,热闹的场面,寂寞的世界。
我的童年,如花草、如繁星、如皓月,散落在山间,如今已是枝繁叶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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