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时间口中淡极无味,肉骨头汤炖冬瓜、萝卜丝鱼汤、红萝卜炒肉、炒莴笋头等,新鲜的食材,用了心思做的菜,怎么也调和不了口味,老公也说:“现在做的菜,没有以前好吃了。”
清晨去市场,看到红通通的朝天椒,买了一点。中午做菜时,加到清炒莴笋丝里、香肠炒荷兰豆,还有一个蒜茸鸡毛菜,也洒了点红椒末。端上桌,因为加了红辣椒,盘子里平常的菜肴顿时生动活泼起来,红是红、绿是绿,诱人眼球,勾人食欲。老公一个劲的挟着菜里的红椒吃,一气吃了三碗饭,摸着溜儿圆的肚皮说:“吃好了。”
湖南人都是吃辣椒长大的,在省外许多人引以为奇,从小就极少吃辣的老公,在我的熏陶之下,成了一员嗜辣猛将。而我们家四岁多的儿子,在一岁多去奶奶家时,菜汤里没有辣椒味,喂饭时拒绝张小嘴,饭里拌上剁椒汁,方才大口大口的吃饭。
白秋练嫁慕蟾宫后,要随身带一坛洞庭水,我从娘家到婆家时,必带一大瓶父母亲手做的剁椒。每顿做菜时加点剁椒,一来添色,红绿相间,分外好看,二来调味,令人胃口大增。
记忆里,四五月间,天气暖和一点,父亲把去年的辣椒种子洒在装着泥巴的脸盆里,浇上水,放在屋角,天冷时就盖上塑料膜,不多久辣椒苗就拱出来了,嫩嫩的小叶子,再长几天,把塑料膜揭了,放到有太阳的地方任其生长,长到二三寸高时,就要移到菜地里去了。菜地里的土坷粒锄得碎碎的,每隔一点距离就挖个坑,放着去年沤好的粪肥,不能太肥,要适中最好是猪圈里带粪的烂稻草——这几年连稻草也没有了,自从用了收割机,稻草直接粉碎后烧在田里了。在土地上劳作了三四十年的老农也有其他办法,选择合适的有机粪肥给辣椒秧子打底,支着小棍子扶助着辣椒秧子在菜地里长好。
六月间就有鲜嫩的辣椒吃了,一挂挂的长在碧绿的叶子间。摘回来,细细长长的辣椒切碎炒豆豉、炒空心菜梗,或是每样菜里加点辣椒调味,无一不可。这辣椒吃得眼里出泪、身上冒汗、眼里出火,但,越吃越想吃,越吃越觉得好吃。湖南人种的辣椒,弯弯曲曲的辣椒切碎用来点缀菜,圆圆的肉体厚厚的辣椒在碳火上烤着吃,还有不长的中等的辣椒切成丝或片炒猪肉吃,这辣椒的妙处,也只有湖南人自己才知道。
七八月间,菜地里的辣椒树红艳艳的一片,熟了,二三天就要摘一次,红的摘回来,洗干净放在太阳下晾晒掉面上的水分,晚上剪掉辣椒蒂子,放在大木盆里剁碎,剁得碎碎的细细的。如果有春上收回来的紫皮大蒜子,剥点蒜头放在辣椒里一起剁,加足盐拌动装瓶密封,过个把星期,剁椒就可以开坛吃了,剁椒炒蕹菜梗子,又有大蒜的辛辣味,几韵味的家常菜。做剁椒的诀窍就是洗好后水要晾得干,剁碎后盐要加得足,拌得匀,盖紧前洒点上好的白酒。封瓶能存到第二年的辣椒上市时。
冬天里有白萝卜,弄几个白萝卜切成萝卜条晒干,洒点盐,与剁椒拌在一起腌个两三天,又是一道绝美的风味菜。记得十一二岁的时候,父母外出走人家,我独自觅得一本茅盾删节版的《红楼梦》,坐在铁的烤火架上边烤火边读书,正读到众姊妹大摆群芳宴,直读得口舌生津,肠腹咕咕直鸣。四处觅食,看到碗柜里一罐辣椒萝卜皮,揭开盖子搛了一饭碗放在身边,边吃边读,大观园的姊妹喝暖寿酒,吃各种新奇菜肴,我拈着一根根爽脆鲜辣的辣椒萝卜皮吃下肚,那滋味回味无穷,胜似吃尽天下鲍鱼参翅。不知道是书佐着美食呢,还是美食佐着书,既满足了口腹之欲,又满足了精神之食粮。
现在超市里的辣椒,松松散散的一瓶,里面还有很多水汁,广告上写着“未加任何防腐剂”,明知道是口是心非,还是买了瓶,吃起来却怎么也不是故乡的味道。
回乡下去,种两亩地,围一个菜园子,种一大畦红辣椒。可是父亲告诉我,现在家乡在大开发,国家要征收我们的田园与菜地,而在田地里种稻子种蔬菜劳作了大半辈子的父母,将来要买米买菜吃,他们将成为这个大建设大开发时代里的失地农民。我们的辣椒呢,将来种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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