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人记忆里的,往往是童年的那些趣事儿;而刻印在记忆深处的,则是生我养我的故乡。
我的故乡名叫“西五里坡”,在我现居地沿河古城的南山上,两者相距恰好五里地。小村只有六户,共三十口人,分李、王、师三姓氏,李姓占多半,但三姓氏相处得却很和睦。
小村人少,自然没有学校。适龄孩子只有翻山越岭,到又五里的东五里坡念书,那里设了一个小学校,只有一两个老师教。用现在的话讲,我的故乡真是交通不便、信息闭塞。小学生升初中,要来我现在的住址——沿河城来念,并且能上高中。记忆中,两下里上学路都不好走:不光羊肠小道,而且山势陡峭,有一定的危险性。可我们一些孩子,每天都乐此不疲地跑,无意中,送去一个又一个酷暑寒冬。记得上初中后,沿河城夜晚爱放电影,而我们又最先得到消息。晚上放学回家后,跟村里人一说,有些人竟比我们还兴奋呢,也不顾干罢一天活的劳累,匆匆吃过晚饭,就随着我们急急地跑下山来,看完电影再爬山回去,可就是半夜里了,而我们无形中却又多跑了十里路。
童年的日子,贫穷但也快乐,无论大人孩子,头脑都没有现在人想得这么复杂。我们孩子每天除了上学,回到家里出了帮大人做做晚饭,剩下的就是玩。玩的花样不多,却也吸引人。比如弹球、拍宝和捉迷藏等,都勾着我们的魂儿哩,而最有意思的,还是三爷家的小儿子国叔对我们的组织。国叔穿了三爷的破羊毛大衣,搬把椅子一坐,自封是《智取威虎山》里的匪首座山雕,又给我、闹子、小利和老根儿分配演栾平、胡彪等匪徒,对他这个“座山雕”屈膝磕头;再不就是国叔演《红灯记》里的李玉和,手里提着个破饭盒子,而我们有的人演叛徒王连举、鸠山等……小村里最热闹的气氛,都是我们给制造的。国叔还爱让我们给他干活——比如推碾子。一簸箕玉米豆推碾完后,许诺给我们每人几张书纸叠轮船或盒子枪用,就这,我们也是如获至宝,而所有这些,没有人感到自己的童年不快乐。
对父母的理解,还是在我渐渐长大之后,才知道日子并不像我们感觉得那么好。父母每天都去地里劳动,出力、流汗自不用提。可问题是:干罢一年活,到年终结算时,有时竟还超支!父母的脸上从来都不见笑容。我的心便不由地沉了下去,脑子里也不再只想自己,而是开始想家里日子的难处……我后来之所以考上高中后而没有再念书,就是因为如此。我当时心态是那样地果断和坚决,以致于包括老师和任何人的劝说都听不进去,就选择了回家去帮父母——那时,我刚刚十七岁。虽然体质单薄,可照样每天和大人们去地里劳动,无论干什么,我心里一点都不怵。记得我回家劳动的第一年,每天挣8分,跟妇女一般多;而第二年,我就挣上了10分,跟男劳力一样了。我的手把活很快,且有耐力,独独喜欢在烈日下为禾苗除草。在艰苦生活地磨砺下,我没有让自己随大流,而是在工余时间,对精神生活内心充满了渴求。当时的'小山村里,每天只有公社喇叭的早晚半小时的广播,还有一份《北京日报》,几本图书,我自己把这些都当成宝一样看待。除此以外,我自己还托国叔在去沧州他大姐那儿时,给我买过一个带黑皮套的收音机,每天晚上,躺在热炕上听相声和广播剧等。再后来,我爱好上了文艺创作,每天夜深人静时,是那样忘我地投入着……在小村里,我在自己制作的木线轴“台灯”下,经过屡次的失败和考验后,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在《北京日报郊区版》上终于发表了我的第一篇散文——《你好,邮递员》。
以后,随着得知邻村有人也对文艺的爱好,但又苦于学不到文艺创作知识,我又突发奇想地手刻蜡纸,自己创办了油印的《文艺小报》,并设有创作版面,供社内外文艺青年交流。忘不了当时区团委的韩生辉,还领着《北京日报郊区版》“青年之友”专栏的主编肖衍庆老师,专程来故乡看望我,并给予了我莫大的鼓励。
故乡的艰苦,磨练了我坚强不屈的意志。我从小山村走出来,依然带着小村人固有的待人热情和真诚。转眼间,我们在“小村并大村”的时局下,已搬离故乡有27年啦!从最初的时常回去看看,到今日因忙生活而对她的渐渐疏远,可我内心依然对故乡的感情不变!她给了我生活的渴望,也给了我人生拼搏的信心,更赋予了我对生命的珍爱。尽管她因人走屋空,而呈现出一派荒凉景象,连崎岖盘旋的小路,也被荆柯覆盖了,可是,她在我的心中始终神圣着……此时此刻,当我内心情感驱使着两脚,欲踏上回乡的小路时,我忽然感到路边的岩石、小草和荆柯,它们都在像久违了似地在欢迎着我,身后悄然响起它们惊喜般地窃窃私语……我知道它们在说什么。那便是——
“快回故乡看看吧!那里的一切都快想死你们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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