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原来是静寂的一角,现在却成了繁华、喧闹的小市场,附近的居民们,每天都要到这里采购菜肴。我也是其中的一个。时近中秋,小市场变得分外热闹,大概都想为节日准备美餐吧!忽然,一队长长的队伍引起我的注意。我忙过去,只见一个人手里擒吐着水泡,张牙舞爪,一副不服输的样子,十分鲜活、可爱。我立刻兴奋起来,若是买上几只,清水一煮,清香的河味,鲜红的蟹子,肥嫩的蟹肉,让人看了就要流口水。我忙挤进人群。可偏偏不巧,眼见就要轮到我了,却卖完了,真使人遗憾!倒不是我吃不到螃蟹嘴馋,而是那些怪模怪样的东西,使我神离魂荡,引起许多美好的记忆。众只知道吃蟹的味道,殊不知那捉蟹的种种乐趣。
我老家在煤河边上,这里芦苇丛生沟渠纵横,是个盛产河蟹的地方。俗话说:七上八下。一进农历七月,秋风下来,那螃蟹就开始出去了,熙熙攘攘,成群成队爬上岸来,过了八月十五才恋恋不舍地退回巢穴。晚上若在河边纳凉,那螃蟹会夹你的脚呢!有一次,妈妈早晨起来做饭,一掀锅,竟趴着一个大螃蟹,肯定是夜里爬进屋(那时夜里几乎都不插门)上了锅台,掉进锅里,就再也爬不出来了,这可真是自投罗网。有时我见大人们都去捉螃蟹,心里痒痒得不行,非磨丰妈妈领我去不可。我们用手电照着向村外走去,在大车走过的车轮沟里,竟也捉得几只。稍大一点,我便自己捉蟹了。捉蟹的办法多得很,一种是“听螃蟹”。晚上,擒着马灯、带上麻袋,找个流水的小河沟,在水中抹块平台,让水刚刚漫过,点上马灯,蹲在水边,静静地等待。月亮渐渐升高了,一阵轻风吹过来,苇叶窸窸窣窣地响。伴着虫鸣,慢慢地四周腾起一层淡淡的水雾,弥漫开来,月光泻在上面,竟透明般的亮。这时,须凝心静气地听着,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耳朵上。忽然,苇叶晃动,水中发出细微的“扑吃,扑吃的”的响声,螃蟹来了。这东西也颇有心计,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一副不放心的样子。价钱要稳住心神,不慌不忙,不许有一点响动,悄悄地伸出五指,做好捕捉的姿势。螃蟹摇摇摆摆逛马路拟地走过来,也许有时会同时上来两个,大概是在谈恋爱吧。这时,出手要快,冷不防抓住它的盖子,可千万不要碰它的两只大钳,它会黄蟮切成两截呢。那螃蟹暴怒了,张牙舞爪,拼命挣扎,岂不知为时已晚。到了夜半时分,万籁俱寂,四野无声,整个世界都睡着了,只有一、两点捕蟹的灯火在闪动。这时是上螃蟹最多的时候,使你目不暇接,有时会用双手去抓,以至有的漏网逃跑。这时,你会如醉如痴,忘了世界的存在,沉湎在极度的兴奋之中。到第二天早晨,会弄到满满的一麻袋。听螃蟹,需要胆大气壮。你想,夜深人静,孤野荒坟,一个人在野地里蹲一宿,会是什么滋味呢?可我总是一个人去,大概是利令智错吧(去两个人只能分一半)。有时,正在你聚精会神地抓蟹时,会忽地从身边窜过一只野兔、黄鼠狼、地里鼠蹲在旁边看热闹。你不要大惊小怪,两眼闪着蓝光,直勾勾地盯着我。我头发梢都立起来了,赶紧用手摸擦头发,据说这样能驱妖避邪。可那狐狸仍然不走,大概是它太嫉妒了吧。我慌乱中,忙抄起马灯砸过去,灯摔个粉碎,它却幸灾乐祸,慢腾腾地走了。
另一种捉蟹方法是先捉几只青蛙,剥去皮,露出鲜嫩的肉,用绳拴牢,绑在竹竿上,像钓鱼那样,甩到水里,要不时提提竹竿,招引螃蟹,那螃蟹闻到肉香,会一涌而上。当你觉得手中竹竿很沉,要猛地把绳子抻出水面,抻慢了,那狡猾的螃蟹,一出水面,就会松口,掉进水里。而那类贪吃的螃蟹,是不轻易松口的,并用大钳死死地夹住猎物,有时会同时钓上几只,把竹竿压得弯弯的。倘若疏忽大意,它会把竹竿拽走呢。
还有一种办法,就是到水中去掏窝。那螃蟹窝离水面最近,有时竟会把窝的一半露出水面。螃蟹窝深浅不一,光滑,容得下一个胳膊,洞穴中冰凉。有时河水涨了,那窝便到了深水里,须憋一口气,扎猛子去掏。掏窝时,须轻轻把螃触的爪子拢在手里,否则,它会猛地用大钳夹住你的手,永不松口。有一次,我的手被蟹钳夹住,疼得龇牙咧嘴一个劲地甩手。但那蟹竟夹得牢牢的,最后还是小伙伴拧掉了它的大钳,才得以脱险,手指肚被夹出了血,现在尚心有余悸。掏蟹窝还有一种方法:你把手探进去,触动它一下,然后猛地把手缩回。那蟹受了惊吓,会惊慌失措地向外跑,你在洞口等候它,会毫不费力地把它捉到。到深水掏螃蟹时,须慢慢地伸进胳膊,把洞穴中的空气排出。有一次,我在深水中触到一个螃蟹,憋口气扎进水里,把胳膊猛地探进去,谁知竟拔不出,我只好扔掉螃蟹,手脚用力,把胳膊死命地拽出。那时年幼无知,大人们又迷信,说是“水鬼”拿人,吓得妈妈烧香磕头祷告不已。后来上了学,才知道这是被没有空气的洞穴吸住了。
捉得螃蟹,回家放在八印大锅里,倒上两瓢水,撒上把盐,点起灶火,顷刻间香气四溢。煮熟后,红澄澄,肥得流油,专拣大个圆脐的吃,撑得肚皮疼,左邻右舍、婶子大妈也一饱口福。螃蟹捉得多时,一时吃不了,还可以做成蟹浆,做法是,掀去蟹盖,用擀面把螃蟹捣碎,然后用水漂去蟹壳,剩下蟹肉、蟹子,再加些盐,就成了。做汤时,舀上一勺,肉鲜味美,清香盈口。
那螃蟹每年顺着河水走出很远,到两河水(海水、河水交界处)的地方去产卵。那小蟹孵化后,自己再慢慢地返回,到农历七月就长成硬壳、毛爪、子满肉肥的大螃蟹了。
转眼二十年过去了,不想今天又见到了“老相识”,回想童年捉蟹趣事,竟还有些温馨呢。我多么希望有一天,能再回到那久违的故乡,去重温一下那旧时的美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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