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冬季了。
只不过解放路上的情景与住在东坛街上的不同,虽说一样都处在都市繁华区,但是东坛街的住所紧挨着大马路,显得车水马龙,喧闹不止;解放路上的毗邻铁轨,哐啷的声响不绝于耳。妻子说,这里的铁轨总是咯噔咯噔地响个不停,吵得睡不了觉。不过,有一种吱吱的声音却令她既睡不好又烦躁得很。这就是鼠声了。
刚入冬了,家里忽然来了不速之客,令我们猝不及防。起初妻子对我说,家里有老鼠。我笑着说,你是搬家不久,被解放路上的杂碎声弄得疑神疑鬼了。
或许,老鼠听见了我们的对话,此后便消停了数日。
忽地一日,妻子坚定地对我说,家里真的进来了老鼠,并开始埋怨我睡得沉。那么问题就出来了,它是如何进来的呢?妻子沉思片刻,郑重其事地道:“是你夜晚进家门时,老鼠跟着你的脚后跟进屋的。”我笑着点头,表示赞同她的想象,要不然就解释不了老鼠是如何堂而皇之地进屋的。虽说家里住六楼,但是我却总能看见这不祥之物穿梭于墙壁上的水管之类的,且能够冷不丁地与你同时上下楼梯。
于是,我们夫妻俩翻箱倒柜找寻,结果却竹篮打水。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怕是它们进来了,发现家里没啥可吃的又都出去了。”
妻子也郁闷了,“可能、但愿是吧。”
翌日一大早,妻子却提着装有面包的小袋子跑进房间,冲我面前一扬,气愤道:“看喏,看这被啃过的痕迹,多深,还说千刀万剐的会出去——就住在我们家里。”
我皱眉纳闷儿,“在哪?”
“就在你床下。”妻子玩笑一般地嘟着嘴出了房门,“赶快买粘鼠板来。”
敢情妻子的一番话提醒了梦中人,我傻里傻气地俯下身段,用手摸了摸床底,还真的有一条大的缝隙,心想:“莫非这该死的东西真得藏匿于此。”仿佛看见了它们得意忘形的神情,又仿佛听见了它们咬床磨牙的声响。
正想着,妻子又进房间催促,“现在就去买。”
待我拿着一块价值八块钱的粘鼠板进屋,妻子正在厨房一边淘米一边义愤填膺般地唠叨——吃就吃呀,也不要在米筒里拉就是了,死又不死,看我怎么收拾你……我暗自窃笑,并小心翼翼地把粘鼠板打开,将一个苹果放在当中,摆在米筒旁边。不过,12小时过后,我们看见了一个“镶嵌”了老鼠牙印的苹果,却不见老鼠的一毫一毛。我与妻子面面相觑,显得无奈。
之后的日子,老鼠有些有恃无恐,甚至于猖獗。妻子说,它们依旧会从房门的右侧进来,不但会吱吱地叫,而且会打打闹闹,显得欢喜异常。听到这话的时候,我能够感受到妻子内心的异常与无奈。
“要么,咱用敌敌畏毒死它们。”
我宽慰妻子。妻子却极力反对,说死了的东西会臭气熏天,何况那东西鬼灵精怪得很,不一定会上当。
“要么,就随它吧,权且我们养着了。”
此语一出,妻子用眼睛狠狠地白了我一眼。我只好一笑了之。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各自的心里堵得慌。可事情却在一日的晚上有了转机。
那日晚上十点不到,女儿小方语从房间里出来,却花容失色地尖叫了,“老鼠啊老鼠……”我与妻子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追问:“哪?”小方语用双手捂住脸,“进了你们的房间。”小方语说完,赶紧将自己的房门合上。
“怎么办?”妻子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我,如临大敌。
“关上门打呀。”我大声道:“看见它了还不好办呀。”
于是,捕鼠行动开始。我换上长筒雨鞋,为的是踩它;又拿好拖把、扫帚,目的是打它。妻子则将十几平方米的房门关紧。然后把床上的细软揭开,搬开床底下的铺板。一只大老鼠则战战兢兢地窜了出来,见隙就钻,见杆就爬。妻子则紧靠着墙壁大声地叫着“这里、那里”。而我唱主角,不是拿拖把摁,就是挥舞着扫帚打。一场激战过后,还是我的雨鞋踩着了它,直接把它踩死了。踩的时候,我特意在鼠身上原地转了一圈,也唯有如此方解我心头之恨。就连妻子也感叹,“原来付欢春也很残忍!”大抵是妻子看见了老鼠的脑浆了吧。
过后,我如释重负,内心一直在想着“我真得很残忍吗”。妻子收拾铺板时,却不想尖叫了,“欢春,快过来,还有一只。”万万没想到,这只却显得文弱,几乎没花多大功夫就被我踩死了。这下子妻子的心里如掉落了一块石头,嘴里自语:谁叫你们跑家里来呀!
白日里,妻子花了好长时间才将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只不过好景不长,妻子又发现桌子上的一个馒头被老鼠啃过的痕迹。这下子妻子傻眼了,我也傻眼了。
“难道,它们有了后代?”
我傻乎乎地瞅着妻子。妻子憨态地点了点头,“也许是吧。”
至此,我们的心又揪了起来,如鱼刺卡喉,极其不舒服。最要命的是,这只老鼠隔三差五地出没,就是不发出一丁点声响。小方语感慨道:“这老鼠好聪明!”它的得意之作就是在我们的餐桌上吃喝拉撒,令我们作呕之余深恶痛绝。工作之余,我将烦恼与同事倾倒。
“买老鼠笼子呀,它会忍不住地进去吃诱饵。”
同事的正解令我茅塞顿开。回家的时候带回来一只价值十五块钱的铁笼子。老板一再叮嘱,你家的老鼠是熟物,能够听音。晚上上床的时候,我默默地将上好鱼头的铁笼子放在餐桌上,做一回守株待兔的游戏。合眼睡觉的时候,我还祈祷了一番:但愿这块鱼头是它的最后晚餐。
果不其然,铁笼子逮住了一只小老鼠。看着它,我忽然明白了一切,并对大老鼠的为子牺牲而赞叹不已。起先,鼠父为了保全妻与子,挺身而出,深谙调虎离山的妙计;其次是鼠母护子献身。这么一想,老鼠的生存策略是弃一方而全另一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因此,老鼠是睿智的。但它又不是睿智的。
至此,这么一场近乎是旷日持久的“人鼠大战”以我之胜利而告终。小方语说,它们一家好可怜,要是落脚于老太太老爷爷家里就好,不至于被打死。我一愣,顺言道,是它们“选择性”错误,怪不了谁。
其实,它们不知道,自从它们踏进家门的那一刻起,死亡就一步一步降临,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而人呢,是不是选择性错误了,也会如鼠一般终究会濒临死亡。
如鼠一般生活的人,最后的晚餐在哪呢?
最后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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