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世界尘土飞扬,一片连着一片的房屋和几棵孤单的树灰头土脸,无言静默。阳光很刺眼,却照不亮前面的路。朦胧,如在梦里,很近又很远。
疲惫地闭上眼,让车厢里嘈杂的摇滚将自身淹没。在鼓罄的敲击声里,沉重的不仅仅是无法伸展的身体。不知道如果音符停顿,我们是否还能感受到大地的脉搏。
这种叫做“房子”的四方盒怎么就那么多,挨挨挤挤,绵延无限,灰尘粘附着,犹如风化的界碑标示着不能忽略的存在。偶尔有山,很小的山包,几棵尚幼的树披着稀疏的绿叶羞涩而立。山包后退,四方盒重登舞台,或者,那一方土地原本就是它不动的舞台。又或者,它才是傲然而居的真正看客?
世界很大,大到你根本无法亲临每一处土地;世界很小,小到安不下一个淡定的灵魂。在尘土飞扬的嘈杂空间,再酣甜的梦也无处安身。
有时会忆起少年时临水搭辅而眠的情景。湖风轻扬,带着沁凉水腥的气息,天气再热,荡漾的水声也能伴我沉睡,醒来时,屁股都被烘得发烫。那时候,连村子都很少走出,却从不觉得世界逼仄。只要顺着村口的小路一直走,广袤的田野和浓密的树林永远是一个猜不透的新鲜世界,蛱蝶飞舞,鸟儿啁啾。更别说乘着大哥或者姐夫的渔船行到湖水中央,那种望不到岸的壮阔震撼灵魂。
如今,湖区萎缩,枯水期的水流更是扭曲蛇形,一望四空的景象是再难见到了。那曾经给我们带来过许多希望和乐趣的方格一样的田野也像佝偻病人一样越发地蜷缩起来。曾经偷过竹子的竹林不见了,再也找不到比那里的竹子更好的渔杆了;曾经一捡就捡一箩筐梨子的梨树林早就没有了,那满树满眼随风飘落的白梨花再也看不到了。
记忆里,最早的建房潮缘于那场百年一遇的洪水。在政府移民建镇的号召下,一栋栋楼房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几乎是一夜之间,天翻地覆。与此同时,一块块田地在这些漂亮欢腾的红砖后悄然而逝。一起消逝的,还有灿烂的油菜花和碧绿繁茂的树冠。
建造的热情高涨不息,建造的速度梯度升级,把旧的推倒建造新的,把矮的拆掉建造更高的。人们把房子建到哪里,就把路修到哪里,哪里就尘土飞扬。什么时候早上醒来我们还能再听到鸟儿的鸣唱?
忽然,窗外顿变。那安静的紫色是春天盛开的花朵吗?我挺直身子,贴近车窗,才看清那些整齐排列的小树,一棵棵,一片片,树树开花,连绵成海,像一张张稚嫩的笑脸迎接着我的目光。干瘦的枝干,素洁的小花,在快速移动的车窗里,不仔细看都难以察觉。在高低不平的山坡上,它们前后相接,左右相携,那么的整齐,肃穆。
多可爱的花,多令人欣喜的树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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