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五题散文

2022-05-02 散文

  倒勾花山花烂漫的季节,开得最疯最野的要数倒勾花了。倒勾花枝条上布满勾勾刺,横生斜长纵横交错,密密的纠结在一起,牲畜近不了,樵夫樵婆绕着走。

  早春二月,刮起了东风,空气湿润起来了,经过几场雨的慰藉,再经几天的阳光暖照,光秃秃的枝丫便抽芽,结苞。三月,山脚下,野陌上,沟壑里,黄灿灿的一簇簇绽放枝头。

  在所有景物都披上淡灰色温情的早晨,我喜欢从小木楼上,睁开第一眼远眺那岜顶上充满诡异的三棵松,以及山脚下若隐若现的黄绿相衬的倒勾花,心里充满暇想,仿佛它们都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放学后,约上几个小姐妹,赤着脚丫淌过狭窄的河床,拐过刚刚长出新绿的田埂,来到山脚下,凝望着枝头那金色的花儿,哪顾得上那些个勾勾刺刺,眼睛里看到的是花,脑袋里兜着的也全是花。采摘,捆扎,心满意足地带几束回家,插在墨水瓶里,搁在窗台上,看着它们从精神抖擞到昏昏欲睡,再到枯萎调零,两三天后扔了。又约上小姐妹,重复着几天前的游戏。任由我们怎么虐待和遭踏,它们的后代却更加繁衍,愈加旺盛。

  以致大半辈子过去,那一片黄仍是那么泛滥。倒勾花是村里的叫法,它有个很婉约的名字:含羞云实。

  刺桐花在村里,家养的除了伤花和凤仙堂姐种的晚饭花,再也没有其它品种了。

  最漂亮的要算熬大园子边的刺桐花。园子在莲塘边,约有二三分地。园边埋了几截桐木桩,种了雀梅,形成一道绿色篱笆墙。早春,天气暖和起来,雀梅子或绿或红或紫点缀园边的时候,挺直的桐桩很费劲地抽出十几二十片巴掌大的叶子,心形的煞是好看。忽然有一天,当我挑着木桶踏着冰凉的青石板晃过园边时,愣一抬头,一团火焰在桩头燃烧,仔细一瞧,哪来的火,分明是花,艳艳的似一串红辣椒,再过一些日子,便又冒出二三串红,最多不过五串,试想,半截木桩埋在泥土里,能有多大能耐叶繁花盛呢?

  那几串红一直在诱惑我,每每乐而顾之,于是搁下水桶踮起脚尖,举起扁担勾挑那几串红,勾不到就打,还一边回过头去提防主人,若是让她看见了,至少挨一顿骂。

  伤花放学后,我在破瓦罐里填满了湿土,再插上从小三姑美金那折来的两三枝伤花,选那些个含苞欲放的,小三姑特别吩咐道。靠墙架了木梯,小心翼翼地将瓦罐搁在墙头上。几天后,早上起来,发现墙头上有几点紫红,晌午放学回来,紫红完全绽开,铜钱大的两三朵。不多久,绿布满整个瓦罐,既而泛滥起来。花也从五六朵七八朵到十几朵,后来,开多了,再也不爬墙头数花了。花期很短,晨开暮谢,不分季节不究雨晴。有时候剁猪菜不小心伤了手,折下几枝捣成泥,敷在伤口上,血便止了。于是,我们叫它作"伤花",老家女孩都在自家墙头种的,细枝细叶,且肥厚多肉。伤花,不只是为了风景,而是为了止血。我想,它该属太阳花科的。

  蒲草关于蒲草,我想到的是离家不远的那条小河。

  秋天一到,河水瘦了下去。立冬刚过,那一片从葱茏蓊郁走向枯黄的蒲草在西风中肆意摇曳,一根根褐色的蒲棒直指苍天。

  那时我有多大了?八岁、十岁?不太清楚。只记得没有够上奶奶的肩膀。星期日,奶奶带着我绕过那一片蒲草,到水库上游砍柴,尖头的柴扁担上,一头是竹篮盛着的玉米粥,一头是几把磨得锃亮的柴刀,一路丁当作响,她的腰间还别着一把镰刀。

  那座低矮的山上,柴火不是很多,手腕粗的杂木是没有的,我们只能采些芦苇和牛柑树等不耐烧的小柴。砍柴没有给我带来多少的欢愉,挑着两小捆柴火又绕过蒲草泽地的时候,我的心情异常的兴奋,眼睛和脚步都被牵了去,放下担子,踏进冰凉的洼地,置身于蒲草间,俯下身,探手去,镰刀轻轻一挑,一根,再一根,抬眼,满足地望着奶奶笑,奶奶亦张大她那没牙的嘴笑着说:哦,哦,蜡禾,够了够了。

  蒲棒,老家称为蜡禾,顾名思义,那是蒲禾中正在燃烧的蜡烛。蜡禾通身软软的,长着密密匝匝的蒲絮,拔出一点,禾面水一样很快愈合,没有撕痕,完好如初。

  到家,插在后院的墙缝里风干。

  不小心磕破头或砍伤了手,撕一点粘在伤口上,血便止了。

  后来,读到诗人谢眺喜《咏蒲》“离离水上蒲,结水散为珠。间而秋菡萏,出入春凫雏。初萌实雕俎,暮蕊朵椒涂。所悲堂上曲,遂乐黄金躯。”时,想这古人描写的黄金躯便是那儿时的蜡禾哦!

  紫云英冬天原野里生命力最旺盛的植物。

  秋收过后,田地闲置下来,农人把紫云英豆撒在田里,半截的稻茬呵护着,松软的大地孕育着。冬到了,紫云英开始波澜壮阔起来,热热闹闹的绵延到山脚,大片葱绿中细细碎碎的紫花扎满了眼,它们在萧瑟凋零的寒风里亮着生命的底色,忘情的开放。

  此外,点染着冬天原野的,还有山上霜打过的枫、蕃桃、姚金娘、山梨树等,红的、黄的、紫的,色彩斑斓,风情万千。微风拂处,阡陌上沟壑间,芦花宛如一朵朵白云轻轻流淌。此景此色,使空气也活泼起来。

  跟前小小的紫云英,有一点禅味,一点佛心,寂寞中显着精彩。

  我和凤仙姐提着竹篮穿梭在田间地头,采摘着麻雀菜、毛毛菜、牛筋菜、鼠耳菜等猪饲料。在茂盛的紫云英里磨蹭,采下一两把紫云英苗,藏在篮底,贼一样的猫着腰溜开那一片绿地。

  紫云英苗,那是饭桌上最上等的菜,打汤或生炒,清清香香的味,胜似豌豆苗。

  紫云英苗不可贪吃,吃多了会醉。像生活中某些事,只能浅酌,不宜深品,人亦如此。

  老家人大约不知道紫云英这个学名的,从来没见谁叫过,都叫它绿肥。现在,老家人仍这么叫着。

  开春翻犁的时候,紫云英便被埋在泥土里,腐化成肥,在没有化学肥料的年代,那是很好的绿色有机肥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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