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梨花风雨处散文

2024-09-14 散文

  xxxx年9月,武冈师范正式宣告终止教学,这所经办了七十多年的学校将改头换面,从历史的舞台谢幕。我不知道祖父如果还健在的话,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于是我想归拢和梳理一下他的生平。我打电话向父亲咨询,父亲在电话中不欲多言,一副躲闪的样子,他借口需要时间好好回想,等以后有了机会再和我讲。其实我理解父亲的心情,祖父逝世,他仍是极为伤怀。

  黑夜里,我想,祖父到底是哪一年从武冈师范毕业的,是在解放战争爆发前,还是解放战争爆发后,我不能确定,我亦不想挪动一下身子,而祖父和凌云塔却伴着我失眠。

  谢咏在《逝去年代里的那些知识分子》中写过这样一段话:这一百年间,谁最关心这个国家?谁最能替老百姓说话?谁比较能不计自己一时的厉害得失而为国家的命运着想?我想了想,还是知识分子。

  我想,祖父应该也是这样一种人,虽然他人微言轻,但经历过战乱,更加懂得珍惜和平,更加懂得生活的艰辛,因此对时事的关心,对国家的热爱,远远地超过了我们这一代人。

  祖父身材瘦小,背部微驼,即使岁月风干了他的血肉,但是依然风骨凛凛,威严倔强。他追崇林则徐和文天祥,信奉毛列主义,爱好书法,绘画,下棋,写诗等。他的门前种有两棵梨树,常以梨花自喻自己的品行,后来甚至用双梨老人作为自己的笔名。2001年,祖父曾瞒着家里所有人自费出版过一本个人诗集,诗集较薄,封皮也很简陋,淡黄的纸张上绘有一株兰草,工笔勾勒,寥寥数笔,右侧书四个正楷小字:双梨诗集。

  诗集没有刊号,也没有精美的包装,唯一慎重的地方,就是请了他的一位老友邓星衡老人作序(此老是洞口县的一位诗人,在我另外一篇文章中有写到),可即便如此,也花费不菲。诗集印好后,全部被他赠送给了亲朋好友。因为此事,一向极为包容内敛的祖母心疼钱财,和他吵闹过,甚至将他的衣物全部丢出屋子,扬言要分开过,最后祖父用沉默坚持到了最终胜利,傍晚时分,祖母又将他的衣物全部拾了回去。

  我不知道他们老一辈人的婚姻中是否有过爱情,祖父一生受儒家影响,不事稼穑,不进厨房,所有的家务都由祖母一力承担。祖母是个极为细心的人,祖父好酒,每顿必不可少,且酒上桌时必是温热,祖母每餐从酒坛里取酒,装进一个拳头大小的水壶里,将壶口用木塞塞好,放到煤火上加热,加热时,她会守在边上不离寸步,不时用手打探温度,一定会在最适当的时候提下水壶。平时祖父写诗作画,祖母养鸡种菜,他们之间很少沟通搭话,就好像两个世界的人。只有当祖母养的鸡踩到祖父的画作时,他就会过来将鸡赶走,对祖母嘟囔几句。祖父对祖母从来没有什么称谓,我们孙辈甚至都不知道祖母的姓氏名字。但是我知道,祖父对祖母的勤劳能干是赞许肯定的,他们之间的感情在祖母去世时表现得极为耀眼。祖母过世后,祖父连续几天不吃不喝,原本还灰白相间的头发在短短几天内全部雪白,仿佛被染过一样,身体状况更是一落千丈。

  祖父做为乡村教师,执教几十年,循规蹈矩,不势利,也不畏惧威胁,凡事按照心中的尺度来丈量。改革开放前,乡下人思想淳朴,对读书人有着一份自然的敬重,他便成了村里主事的长辈,邻里间争吵闹矛盾,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请他来公正和主导,只有他,才能平息各方争论。其实祖父话不多,很多时候坐在一处,静看人们来去,也听着人们议论,而极少插话。祖父最讲究就是两个字:理和礼。他平素常穿一身灰色的老式中山装,不苟言笑,说话必掷地有声,在这山地里,也算是很有名士风度的了。可是改革开放之后,乡村秩序土崩瓦解,金钱成了人们衡量一切的唯一标准,对于传统的礼俗,人们或许忘了,或许不屑,但他依然那么中规中矩,让人看到了传统遗风。

  祖父性子刚烈,嫉恶如仇,最看不过眼的就是别人苛刻长辈。有一回,村里的一位老人前来向他哭诉,说儿孙的苛刻,不孝顺。祖父不顾祖母的拦阻,前去和人理论,最后被人赶到家里来谩骂,说话极为难听。祖父肯定没有想过会如此狼狈,乡人会如此狼样,仁义孝道,就这样被遗弃和疏忽,他沉默了一整天,餐桌上,也不肯说半句话,只是低头喝酒。也许只有用凡俗的酒,才能慰藉他在红尘中遇到的窘迫。

  经历过几次挫败后,祖父也许是爱惜自己的名誉,也许是顺应了天命,极少再管闲事。晚年时,他蓄起了胡子,穿上长褂,晴日里戴上斗笠,背着竹篓去水库边钓鱼,与山水相依,山,赋予了他的性格,而水,让他知道了世事变化,懂得了顺势而流。雨天时,他便伏案读书写诗,静听雨点打落在梨树上的声音。乡村的风格,原本是讲究天人合一的,屋瓦上的风雨声,代表了四季转换,这是一种养心的生活方式,除了风声雨声,偶尔还有一声鸡鸣,常伴的是乡村袅袅的炊烟。

  2011年春,因为工作调动,我从湖北回来,他在卧床休息,我迫切的来看望他,因为我想念他,尤其祖母去世后,我每次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来陪他说说话。祖父的眼睛已经浑浊,但还能认出我来,那时他已经思维混沌,特别健忘,他仔仔细细地看着我,眼睛逐渐湿润的时候,我心里有点惶惶,也许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时日无多。我看着祖父,那一副被岁月风干的骨架,还在坚强的支撑着他对生活的信念,同时,念念不忘地还有书桌抽屉里面的一叠诗稿。

  写这篇文章前,我和几个堂兄妹一起聊起祖父,他们说,做为孙辈中,只有我和祖父的兴趣爱好最为相像,也只有我和祖父一样在坚持着做一些看似毫无意义的事情。这让我有些惶恐,其实我知道,在执着方面,我远不如祖父,他的那份信念就像一面锦旗,虽然破败,虽然已不属于这个时代,但仍然悬挂在我们每个人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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