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窗外飘素净的雪。斟两盏清茶,与母亲对坐,闲谈昔日往事,沉在旧时光里久久未曾谈及其他,皆因我们都是恋物而怀旧的人。
很自然地就聊起了我儿时的旧时光,聊起了那故乡的老房子。聊起老房子周边的一草一木。
我说,有时间要回老房子那里看看。那里有我纯真的年少时光。我很想念曾经的那些物件与那些物件所带来的温馨感觉。
母亲突然说:“想到老房子就想到小花,小花真可怜。”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那些深埋在内心深处的记忆潮水般地涌出来,充盈了整个下午的思绪。
小花,一条黑白斑块相间的雄性寻常狗。不是斑点狗,但却似斑点狗。那一年,父亲带回它的时候,它还是小小柔柔的一团毛球的样子。我不太爱亲近宠物,因嫌它们不够干净。然而我却无法抵挡小花那可爱柔软的小模样。
我们姐弟与小花渐渐地与它熟悉起来,并产生了一定的感情。我们给它布置粉色温馨的小窝,给它梳理毛发,分给它我们吃的食物。然后,看着它与少年时的我们一起慢慢长大。
与小花一起成长的两年里,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些人会那样挚爱着自己的宠物,如同对待亲人那般地爱着。因为,它们与我们朝夕相处的每一天,虽无法用言语沟通,但那源自灵魂里的默契与情感依托,都是真切地存在着。
小花一直快乐地成长,直到看不见可爱的影子,而被健壮取代。
它很聪颖,我常惊叹动物怎也会有那么灵敏的思维。每次放学归家的那个时间段,它都在那个路口静卧翘首等候,远远地见到我们,便会迅速起奔过来。在脚边不停摇尾,且用它的肚子磨蹭我们的小腿,直至我们笑着奔跑,它也会欢叫着跟在后面奔跑。偶尔回家母亲不在,它还会领着我们寻找,每次都能在某个邻居家找到母亲。
后来,我们要离开故乡。我想带着小花一起离开,可是父母说那么远的路途不适合带它一同前往,且新的环境也无法安置它。
最后的商讨决定是,把小花送给十公里外的舅舅家。还记得那一天,我们给它套上了缰绳,乘着车,恋恋不舍地把它送到了舅舅家。舅舅栓小花在院子里。它似乎嗅到一些不安的离别气息,不停而急躁地踱着步子。不断地用一种凄切而哀怨的声音低鸣,时长,时短,时高,时低。声声印在我的脑海,我的心颤颤地疼痛。
从舅舅家的出来时候,小花大声地吠叫,我一直没敢回头,决绝地远去。
离开了故乡,在远方。与舅舅的一次通话中,得知小花挣脱了绳索逃走,不知所踪。我除了担心之外,更多的是奢望在某个清晨,开门的那瞬,守候在门外的'小花正摇着尾巴望着我。我轻唤它一声,它便溜进来用肚子磨蹭我的小腿。
然而,这幻念,终是没有成为现实展现在我眼前。
再后来,母亲告诉我,她与老房子的邻居王阿姨联系,于她口中得知,小花在我们走后的第三天回到了家。便一直守在门外,不曾离开。
听闻此言,脑中即刻浮现出一种景象。毛色不再光洁的小花,脖颈上残留着半截绳索,靠着它的记忆与嗅觉千辛万苦踏过十公里,寻到我们的家中,然而等待它的却是冰冷的铁门紧锁。它执着那份忠诚,静卧守望在门外,那盼切的眼神,那耷拉着耳朵伏在石阶上的脑袋。想至此,我万分自责,自责怎么会那般残忍。小花的忠诚如一换来的却是我们无情的抛弃。
二三个月后,父亲回老家办事。我叮嘱父亲,如果小花还在,把它送给邻居王阿姨,只要她喂给小花一些食物,时间久了,小花大概就适应了。
后来父亲告诉我,他到家的时候,小花果然守在门前的石阶上。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王阿姨对父亲说,她常放一盘食物给小花,可它很少吃,更别提进她的家门了。父亲在家呆了两天,走的时候却怎么也寻不到小花的身影。
从此,没有谁再见过它。
我猜测小花的命运,它一定见到父亲一个人回家,便害怕自己又被赠送给别人,而故意躲了起来。我又猜测,在那寒冷的冬天,夜黑风高,我的小花躺在邋遢的角落,孱弱地闭上了双目……
我再也没养过任何宠物。只是静静地用水灌养一些没有表情的植物,淡淡的感觉。每逢朋友问起与赠送,我总以对那些皮毛过敏,嫌脏为由,解释与拒绝。
他们不知,我柔软而易感伤的心,再也不愿经受这情感上的分离剜割。他们更不知,每每见到那些华贵的宠物犬,我总会忆起我那凡常但忠诚的小花。心中还有满满的愧疚。
在这样的深冬午后,素净的雪花漫天飞舞着。隐约可见,小花一如往日般模样,皮毛光洁,吠叫欢快,尾巴轻摇,正朝我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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