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总是会留下许多憾事。
我的第一件遗憾的事是没有去学习绘画,没能成为一名画家,留下了终身的遗憾。我身上的文艺细胞比较活跃。当年我读小学和初中的时候,极爱上美术课。我在班上画的画儿是最棒的。那时,市面上流行《三国演义》和《岳飞传》连环画。那一本本五花八门的连环画虽然只有巴掌般大,可它容下了一个个精彩的世界,那些英雄好汉在阵前跃马横枪、勇猛冲杀的英武形象令我着迷。小小年纪的我,崇尚英雄。我到供销社买来图画本和彩色蜡笔和水彩,临摹连环画的英雄好汉形象,挥动手中的小小铅笔,勾勒出一个个鲜活的人物,然后着色,最后再用黑色的钢笔再勾勒一次。有些人物画像,我用四方格子的方法进行加倍放大。如此这般,一张张清晰的人物画跃然纸上。刘备、关羽、诸葛亮、曹操、岳飞、张宪等风流人物先后从我的画笔中走出来。我细心如发,他们身上的细微之处,包括发饰、衣物、铁甲、刀枪、马匹我都没有轻易放过。父亲见我画的图画漂亮,忍不住竖起大拇指。我把自己的得意杰作拿到班上传阅,同学们露出一双双惊奇的大眼睛,啧啧称赞。村里有一位要好的伙伴阿华,见我的画作漂亮,也买下纸笔跟我学习画画。阿华读完中师后选择专攻美术,后来成为一位美术教师,在深圳一所小学任教。阿华见我最终没走上美术的道路,替我惋惜。他说以我的绘画天赋和做事的专注力完全可以闯荡出一条康庄大道。阿华的话也许是正确的。我曾经天真地憧憬过:我长大后要做一位书画家,背着画板行走在祖国大地,像唐朝大诗人王维那样,创作出“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作品。
我一直想读美术专业,立志做一名画家。在县城读高中时,我听说高考报读美术,只要专业过,文化分的录取分数线低,极容易考上大学,这更加坚定了我的信心。我专门去找了学校的美术老师,要求报名参加学校的业余美术培训班,那位美术老师点头同意了。可我往下一打听,立即傻眼了。学习美术,需要买画板画夹,还要买大量的彩笔和颜料,加上培训费,需要支出一笔不小的费用。我听了美术老师的介绍,默然不语,心里盘算着,我家住在农村,哥嫂当家,家庭经济拮据。鉴于这种情况,我只好打消了学习美术的念头,一心一意学习文化课,争取考上大学为家争光。
第二件遗憾的事是没有报读汉语言专业。在专业的选择上,美术是我最喜欢的专业,其次是中文和历史。高二分科时,鉴于我的文科成绩有较大优势,我便毫不犹豫地报读了文科专业。在填报高考志愿时,按照我内心的真实意愿,我要报中文专业。我想,等我中文毕业后,一边教书,一边写作,也是人生一件美事,可哥哥却对我说,某村民的亲戚在某大学教英语。学英语吃香,如果能顺利考取公费生,国家有补贴,可以减轻家庭负担,并且英语录取分数线相对低些,更容易考上大学。退一步来说,即使考了自费生,到外面也容易找一份满意的工作。听了哥哥的劝说,我心中犹豫不决。说心里话,我做梦也没想过要学外国语言,但哥哥的话也无不道理,家庭经济困难,那是不容我回避的残酷的现实。倘若考了自费代培生,每年要缴交三千六百元学费。这笔费用,对于我们农村子弟来说是一笔天文数字。考虑再三,最后我只得违心地报读了英语专业。高考时我考取了公费生,遂了哥哥和父母的愿望,可对我来说,却始终高兴不起来,放弃了自己的喜欢的文学,心有不甘。
第三件遗憾的事是父亲突然撒手人寰,令我始料不及。我大学毕业后教书,接着成家立业,在县城拥有了一个新家,完成了人生中的几件大事。我最大的愿望是把父母一并接到县城,跟父母住在一起,早晚服侍他们,可母亲心里却有不同的想法,她说:“你哥哥在农村,那里也有一个家。你父亲在那里可以帮他操持一些家务。再说了,即使你父亲不能干活了,也可以看管家里的房屋。”我数次提出要把父亲接到县城,可母亲执意不肯,她甚至动了怒气:“如果你执意要这样做的话,那么我只好回到老家去!”在母亲的坚持下,我只得作罢。父亲一直生活在老家,每到周末或假日,我们举家回乡看望父亲,帮哥嫂在田间干活。父亲七十多岁时,忽然生了一场大病,在县人民医院医治两个月,总算度过了鬼门关。父亲出院后,我留父亲在县城住了半年。那段时间是父亲最轻松最快乐的时光,一日三餐父亲跟我们坐在饭桌边,跟我们边吃饭边聊天。母亲心里一直惦记着乡下的哥嫂,就找借口说:“你父亲在县城住了那么久,也该回乡了。他住在县里无所事事,只知道每天逛街串巷,现在车辆多了,万一被车辆撞了,那就。”我知道母亲的意思,拗不过母亲,只好送父亲回到老家。
父亲活到八十三岁时在院子里摔了一跤,情势也不见得十分严重。星期天下午我见父亲气色不错,便赶回县城,准备星期一准时上班,哪料到,星期一早晨我刚到办公室打开电脑准备一天的工作,忽然接到哥哥打来的电话,哥哥哽咽着说:“父亲刚刚走了,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惊闻噩耗,我悲从中来,泪水迷蒙了我的双眼。父亲往日的种种好处萦绕心头,挥之不去。我一直在想,父亲的身子骨依旧硬朗,他会一直陪伴着我们走下去的。我甚至抱有这样的念头,等父亲病好下床后我要跟父亲好好地长谈一番,详细地了解我们家的历史。没料到,父亲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没有留下片言只语,让我抱憾终生。
第四件遗憾的事是没能跟母亲照一张合影。2015年上半年,母亲一直跟我们说,要从银行里取出她那笔养老金,我觉得十分奇怪,“要那么多钱干吗?”母亲说:“我去问过大神了,大神说,我们家遇到一些麻烦事,要花一大笔钱才能消灾除难。”妻就背着我给了母亲一笔钱,请大神消灾去了。我深知,母亲一生笃信神佛,每到初一十五母亲都要早早起来烧香,祈求神明保佑家人平安。一生勤俭节约的母亲,在这方面却特别舍得花钱。那段时间我的肠胃不好,每到夜晚肚子疼痛难忍,弄得我愁眉紧锁面容憔悴,母亲见我形容枯槁,十分担心我。她总是关切地询问我的病情,每天为我熬制中药,端给我喝下。当我得知母亲又花了一大笔钱去请大神消灾后,我就责怪母亲说:“这样的事情,不能全信,如果只花数十元或一两百元,倒没有什么,可是他们狮子大开口要价千元万元,难道您也要给他们吗?人生病了,就要到医院求医问药,才能药到病除,要不要那么多医院医生干吗?”母亲见我不悦,就跟我解释说:“你知道,我是为了你们好啊!”
那一年母亲节前夕,我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想法,想跟母亲在母亲节这天拍一张合影,留作纪念,后来因为忙着别的事情,竟把这事给忘记了。我没有想到,母亲节过后仅数天,即五月十三日凌晨,82岁的母亲突发心脏病,不消片刻便闭目不语了。我抱着呼吸急促的母亲大声呼唤,可母亲再也睁不开眼睛了。那一夜,虽经医院医生的奋力抢救,可母亲最终还是停止了呼吸,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母亲离世的前一天,还说要帮我洗那几件外套,我说等到周末我自己来洗吧。那天夜晚,母亲按往常一样亲自买菜煮饭,亲自洗刷碗筷,我和妻压根儿也没有料到,一向身体硬朗的母亲,竟走得如此匆忙,跟父亲一样,没有留下一句话。
父母的离世,让我们始料不及,令我们措手不及。我和妻觉得遗憾是,父母在时,我们没有好好照顾父母,孝敬父母。一直以来,都是父母在无微不至地呵护我们,关心我们,照顾我们。我们做子女的,我们还没来得及尽孝,父母便先撒手人世,匆匆离开了我们,给我们留下了深深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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