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左右,我们一家人刚好结束晚餐。我正坐在院子里纳凉,我二叔突然就推开院门进来了,院子里的路灯照在他的脸上,他笑盈盈的,像弥勒佛。他问我我吃饭没?我说吃了。他问我现在有没有空,我说很有空,你有什么活动要带上我吗?他说今晚夜色这么好,我们叔侄二人去河里捕鱼吧,昨天洪水才退去,此时河里的鱼一定会很丰富。我答应了。
每年的洪水过后,村里的河总会多了很多鱼,大概是洪水把上游的鱼带下来了,这一切,都是大自然的恩赐。
二叔回家拿上他的渔网,我则拿上手电筒和几个塑料袋,一切准备就绪后,我们两人就摸黑往河的方向走去。今天是农历二十四,月亮出得晚,缺少月光的庇佑,世界仿佛失去了光明,陷入黑暗之中。
农村的夜晚,一片漆黑,黑得恐怖,道路上只有手电筒发出的光,不像大城市,每条路都安装了路灯,即使是晚上,也亮如白昼。道路两旁的树林里,我总觉得里面似乎藏着妖魔鬼怪,仿佛一不留神,我们就被它们突然伸出的手给抓走了。要是林子里突然响起一声不知名的鸟叫声,或者路旁突然冒出一个人,那真是时运不济,今晚恐怕得睡不着了!因此一路上,我一直说个不停,我想用说话来转移我的注意力,以此来驱赶我内心的恐惧。
我们安全的抵达河边。白天河水看上去是一片碧绿的颜色,就像一块绿色的翡翠,可此时它却是一片漆黑,它几乎是与黑夜融合在一起了,只能看见奔腾的河水中泛起的微弱的光。要不是能听到河水流动的.声音,我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河流。
来不及感叹这令人毛骨悚然这夜景,二叔已经开始行动了,二叔走到河里,一段一段细心的撒起渔网来,这姿势,这手势,多熟练。我则拿着手电筒替他照明,等二叔把渔网成功撒完了,我们就耐心的等待收网的时刻。
可我们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啊,河里除了鱼,还有大量的田螺。于是我们各自在河边摸索田螺,河里土生土长的田螺,可是很滋补的东西。
我把手电筒夹在腋下,用来照明,左手提着一个塑料袋,右手则去抓田螺,等抓了满满的一把,就把他放进袋子里,放的时候田螺在袋子里碰撞发出“霹雳霹雳”的声音,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在地上弹跳着。二叔则更高明,他把电筒含在嘴里,左手提,右手抓,似乎这样抓田螺会更快,于是我有样学样,但没多久后,嘴巴就觉得很酸,连口水也无法吞咽,我只好放弃了,二叔的本领我学不到,只能用老本行了!
河里的田螺都是晚上才出来活动,白天它们可能藏在河底的沙子里,也可能藏在大石头底下,白天你根本找不到它们的踪迹。夜晚的时候,所有田螺都像是约好了一般,全部一起出动,石头上,爬满了大小不一的田螺,它们全都趴在石头表面上,像是在觅食,像是出来活动筋骨,又像是在开家族会议。我们不管它们在干什么,只管抓,一只手下去,把它们从石头上拔出来,因为它们是吸附在石头表面上,就像长了一个吸盘,你得拔。
我们抓田螺抓了多久呢,我没留意,直到月亮出来了,是一轮下弦月,弯弯的月牙发出很淡很淡的光芒。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它就在天空搁浅着。
二叔看了一下手机,说,哇,已经十一点了,我们去收网吧。此时我抓的田螺已经满满的一袋了,二叔也是。我把二叔的田螺拎在手上,想通过手臂的感觉来对比两袋田螺的重量。呵,二叔那袋田螺可比我的重好多,光是从二叔手中接过来那一瞬间,差别就不言而喻了。
依旧是我用电筒照明,二叔收网。收网过程中,我看见好多条生猛的鱼在渔网上挣扎着,想要挣脱渔网的束缚,但已经无力回天。等顺利收好了渔网,二叔问我,想不想吃烤鱼?我说想啊。二叔说,你到附近的林子去捡些柴过来,我解一些鱼下来,咱现在就烤鱼吃,就当作是宵夜吧。
河边长了茂密的树林,树下肯定有很多枯枝。我提心吊胆的在树下找寻着树枝,我害怕藏在草地上的蛇,还有那些不知名的动物,害怕那些躲在暗处的妖魔鬼怪,此时要是从草丛里蹿出来那么一只小虫,我准会吓得大叫起来。我每走几步,总是回头看看二叔,见河边冒着橘黄色的手电筒的光芒,我才定下心来。
我顺利捡回了一堆柴,不久后二叔解下了好多条大鱼,每条都比拇指大。二叔说他要去河边清理鱼的内脏,让我过去帮他照明。
二叔在鱼的肚子上用力一挤,鱼肚就开了口子,内脏很快就被二叔清洗干净。二叔平举着一条刚解剖完的鱼问我,知道这鱼叫什么吗?那鱼有二叔拇指那么大,一身白,我说,不知道。二叔说这叫鲤鱼,河里很多都是鲤鱼。过了一会儿,又拿着一条鱼问我,这叫什么?那鱼的鱼嘴两旁长着胡须,身体是金黄色的,还有一些淡绿色的身斑,我说,是鲶鱼吗?二叔说答对了,这种鱼烤起来可香了。我问他,你解了多少条鱼?二叔说大概有二十条吧!太热气的东西,也不能吃太多。我暗自说,夜宵有口福了!
等二叔清洗完毕后,他就去生火了,二叔爱抽烟,火机可是随身携带的。等火生好后,河边顿时变得明亮起来,就像是一片大草原上亮起了星星之火,柔和的火光照在我们的脸庞上,一脸通红,同时也把我的恐惧驱赶得烟消云散。
我问二叔,你带盐了吗?二叔说带了带了,都预备好要烤鱼了,怎么能不带盐呢!我问那带油了吗?二叔说没带,如果在鱼身上涂了一层油,他怕鱼会烧起来,到时就不是烤鱼而是烧鱼了!我问你试过吗?二叔说没有,万一真烧起来了,那不是浪费粮食吗?我问没有油好吃吗?二叔说怎么会不好吃?你吃过?当然吃过!
二叔用小刀削了几条竹棍,比筷子要长一些,但比筷子要细,他说把鱼串起来,一根棍子串两条鱼就可以了。我串好一根后,递给二叔,二叔则在鱼身上抹上一层盐,然后放到火上烤,我自己也给自己串了一串,跟随二叔的步伐烤着鱼。我听见盐因炽烤而破碎的声音,听到鱼鳞因炽烤而发出“滋滋滋”的声音。不久后,我就闻到了浓浓的鱼香,从火堆向四处蔓延开来,夹着盐味,夹着淡淡的焦味。
二叔说闻到鱼香后就可以了,再烤下去就要焦了。二叔从包里拿出一个碟子,连棍带鱼放在碟子上,说先放着,等它凉一会儿再吃,不然太热气了!我说为什么不把鱼从棍子上拆下来,二叔说等一下这样拿着吃,不会弄脏手。说完,他又继续烤鱼去了。我问二叔你还带了什么东西来?感觉你的背包无所不能啊!二叔说就带了盐,碟子和一把小刀。我问如果当时你问我想不想吃鱼时我说不想,你会有什么打算?二叔说我就会跟你说,我先吃几条烤鱼再回去,如果你胆子够大的话,就一个人走回去!我说,二叔你真阴险啊,你是猜到我不敢一个人走回去吧!二叔说你那点小孩子的心思,我怎么猜不到。我可是过来人!
直到我们把所有的鱼都烤完了,我们才开吃。很香的烤鱼,很翠,虽然表面有点焦,但这不影响口感,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猫那么爱吃鱼了。用手一撕,就能把鱼的从棍子上撕下来,还不会断开,那些鱼骨全都留在了棍子了,二叔说这就是技术,技术不到家,是烤不出骨肉能分离的烤鱼的。烤鱼的香气从火堆附近蔓延着,连吹过的风都像是掺杂着鱼香,我真担心这香气会引来附近的动物。
二叔突然说,唉,竟然忘了带酒来了!我心里说是啊,要是此时有瓶酒就好了。我说谁叫你这么健忘呢!二叔说我健忘的话你就吃不到这么美味的烤鱼了!我问这又从何说起,二叔说如果我健忘,忘了带火机,忘了带盐,你只能喝西北风了!
大概有二十条鱼,我们很快就消灭完了,地上只剩一片狼藉的鱼骨,但盘子上还残留着烤鱼的香味,二叔说我不介意你把盘子也舔一舔的。我说,我可是孝敬长辈的好侄子,这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你来完成吧。
我们灭了火,收拾好东西,带上我们抓来的田螺,沿着原路准备回家了。
在回来的路上,月亮突然亮了许多,大概是被阵阵鱼香给吸引了,所以它也来凑热闹了,它也想来尝一尝这道人间的美味。道路两旁突然就响起了很多虫子的鸣叫声,听着这叫声,我竟没有来时那么害怕了,感觉就像是经历了一场大冒险后凯旋归来。
只是那晚的鱼香,我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品尝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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