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向日葵散文

2020-06-29 散文

  这是一个热烈的美丽夏天。

  不经意间,却常常会去想一种植物。那是花,生着金黄色的羽箭,盘盂似的密匝镶嵌着可食用的籽实。人们都叫它向日葵。它总像一个和善的人伸长着脖颈听你说话,很虔诚地听,不言不语,直到低下头沉默,把一切都掩埋进怀抱。

  我不知道为何去想,想些什么,只管在这个长满向日葵的夏天开始,把目光交给它,去看着那个《向日葵》。我看到了平静,热烈,愤怒,温暖,冰冷,凝重,轻浅,黑暗和光明。那是法国南部的一个孩子。我,包括在窄街道边坐着喘气的大胡子老人也知道。在阿尔勒,他种下了11棵向日葵,然后把自己深深地埋下去,在故乡的土里的夏天,美丽的夏天,有麦香弥漫的燥热田野。还有树叶红透的山岗。那天,他终于在松软的小草上安静地睡着了,就像妈妈的怀抱。于是,这个夏天,我也一直的在想那第12棵向日葵,它或许已经开花,结籽,有松鼠在偷窥。然后,在午后金色麦垛旁边的小屋外面,坐着长凳子望秋,听河对面树上布谷布谷的声音。

  在这个夏天,我也还在想,那个透明的瓶子里已经装满了我的目光。那个能让向日葵呼吸的瓶子,塑料的或者玻璃的。

  这算是一个有向日葵的夏天了。这就是我现在的全部生活。是的,我接受着这样的日子,我已经喜欢这样的日子,包括忧伤。

  记得以前的那个夏天,母亲从很远的城街回来,是要翻山,趟过一条故乡的河。那些水是明净柔美的,那些路是曲折蜿蜒的。经过它们,母亲方能回到蔽着蒿草的家,家门前的树下是流眼泪的孩子。树是老槐树,树上有毛茸茸的鸟儿和闪着金辉的细叶儿窝。母亲是早上起来洗把脸就走的,我等到了夕阳染山。当她穿着粗布衣裳,迈动大脚,由山下一点点,汗涔涔地到我身边,顾不得擦汗喝水就抱起我,用袖角擦擦我脸上的泪痕,拉着手欣喜的说,别哭,我不是很快就回来了吗,看我带了啥。说着,拉开布袋,打开一包扁棱形的小米豆。一粒粒倒在我手上,剩下的给衣衫兜子里面装。她说,这是瓜籽,嗑开皮就能吃。看着我捏一颗放嘴巴里面嚼,母亲欢喜的问,好吃不?我使劲地点头说,嗯。母亲很开心。

  那个夏天起,我便知道有这样的籽实,可以用牙齿嗑,听清脆的声音。很多时候就想,母亲何时又去城街?有很多很多的瓜籽该多好。那时的我其实全然不知母亲出行一次的辛苦,也不知那些瓜籽从何而来。可确实的是,它让我的童年有着多么美好的时光和记忆。很多的时候,坐在门道的横坎上,看鸟雀在雨帘里疾飞,或静听蝉在密林间潜鸣。那些夏天,我感觉母亲和我很快乐。

  后来的一天,母亲说瓜籽一直是向着太阳的,可以种下来,成熟了就可以吃了。那时我方知道瓜籽原来是花儿,叫向日葵。一棵执著逐日的植物。我就想,母亲就像太阳,我就是向日葵,我也和向日葵一样是个执著的孩子。这样的向日葵,因为母亲、太阳,还有我,生活处处充满了小幸福。其实,想想也是。每个人都若同一棵向日葵,从根植土壤的那天起,就已经在编织梦或告别梦,活着或死去,时光也就从鲜活到了枯萎,丧失了色彩。这是规律。而向日葵终有自己的夏天,收获籽实。我们的夏天该是如何的过?我们又会收获什么?于是,那些夏天,我又是多么的忧郁。

  在一个初夏的清晨,朝阳流泻到窑洞,能看见金色的光芒在绿毯上跳舞。母亲修整好了院子的周落,挖了小坑,把一粒粒瓜籽埋下,说今年就有瓜籽吃了。我在想,母亲这下就不用出那么远的门了。我也便生了很多的惊喜和希望,像瓜籽一样期待着发芽破土、抽叶窜茎与开花结实。那一天起,我和向日葵一起生长。我也懂得了人因为什么才会努力地活下去。

  我想母亲是知道我懂她的。

  起初那些小坑坑里钻出了两片小叶芽,其间是歪着面颊,带着残壳的小豆芽。它已经发生了从瓜籽到芽的蜕变。我知道,它将会就这样慢慢的长大。后来,在每日里观望中,那些芽和叶片渐渐长成了指头粗细的小植物,小手腕般的茎和手掌大的蒲叶。再后来,它的高度超过了我,我可以经常站在宽大的蒲叶下把它当做伞,就像依偎在母亲的身旁。直到有一天,我看见了偌大的花盘,四周开满了奶黄色的瓣。随着时日推移,小黄花渐失,蜂蝶随之匿形。她慢慢的低下了头颅。那时,母亲必会搞些塑料纸缠绑在花竿中间。那是要提防松鼠和其他小动物的偷袭。但那样也不凑效,每个花盘都被攀援高手们光顾而残缺不堪。最后,花盘索性被母亲用塑料袋包住了,等着生长,等我采摘。

  那个夏天,我尝到了母亲亲手栽植抚育的向日葵。籽粒饱满的向日葵,沉甸甸的面朝大地,朴素无语。那也是和偷袭者们抗争了的夏天。我目睹了她们的成长,也感受到了沉甸甸的爱,无言的沉默的爱。那个夏天,母亲进城的次数很少。那个夏天,我贫瘠的故园很美。那个夏天,我和向日葵一样,时光很灿烂,日子很幸福。也是那个夏天,我知道了葵花落地,夏天死去。那一棵棵突兀的枯干,厚实的蒲叶用余温把秋天点燃。我和母亲便和向日葵一样从夏天走出,没有带走一片花瓣。那个时候起我发现,母亲逐渐老去。我快乐而忧郁地活着。

  知道了很多关于向日葵的事情。那是很美丽的故事。那是我和我的孩子们在一起的日子。他们每天都能随时吃到向日葵的籽实,或小卖店,超市都可见到各色各味的陈列品以供选择。不同的是,他们却没有了过多的期盼和奢望,惊喜和幸福。那些籽实,于他们算是习惯了的事情,可以忽略,可以忘记。我是经常为他们的这些习惯暗自伤感的。房子里桌椅上,果盘和包装袋里,那些选购回来却屡遭冷落的向日葵籽。我也悄悄的曾多次的从丢落物里捡回了它们。我算是伤心了几次的,孩子们却出奇的漠然。那个世界,我知道,他们没有来过。这个我是知道的,但我还是暗自伤感。我常问自己,这样的习惯根底是怎么生出来的?我又何故这么的伤感?这些让我伤感的向日葵!

  我想讲很多向日葵的故事,让他们听,我也想种很多的向日葵,让他们守望。因此他们知道了海洋女神克吕提厄的凝望,克丽泰和国王女儿的羽化,以及冢上黄花的向往。孩子们被这些美丽动人的故事所吸引。他们感动的流泪,他们更获得了坚强,忠诚和勇敢。他们拥有了追求美好未来的方向和力量。

  我不想说,这是关于sunflower。至少他们的心不再那么浮躁,尽管这是一个不乏丛生浮躁的世界。他们的生活也不再荒芜,人生就有了方向,那是向着太阳的方向。

  孩子啊,当我看到你们眼角晶莹的泪光,在滚落之后撤离“习惯的围墙”,你可知道,我是多么欣喜,多么怒放!你们这些让我快乐又让我忧的向日葵!

  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很多时候,很多人都是无辜的。于是,在一个夏日的周末我带着孩子们回了趟乡下。

  城市没有这样的土壤,我知道。天未亮去挤票,坐硬座,换汽车,改乘三轮摩托车,风餐露宿,爬山涉水和走路过桥的经历于他们是少之甚少的,这个我也知道。还有沉沉的行囊,风尘仆仆,行色匆匆,车马劳顿,我想我是要给他们这个机会的。不知道他们知道不知道。一路上我坚持自己走过,走过这熟悉的亲切味道的过往。我没有掉队,我们一个也没有掉队。一直跟着太阳行走,向着故乡的方向,找到亲人的味道。

  父母已是古稀之年,虽做不了活计,但心底是看得出,觉得到的。他们的容颜,使我心酸,我知道他们很早就步入了秋天里,满地花黄。我想到了那些低垂着头颅的向日葵。我也想到了我,在他们面前,我这个年纪的人,更多的无法隐藏少年,却仍然被老人们以孩童待看。温暖又不安的我希望就这么在一起,一年一年。因为我知道,我们都是彼此的太阳,我们都愿意陪伴着一天一天。

  母亲责怪了我,说孩子们历经的少会不习惯,我也已年岁不小。我感觉到了心疼与爱怜,笑了笑说,孩子们似乎倒喜欢这样的旅程,他们让我想到了一朵朵金黄鲜亮的向阳花。

  翌日清晨,我把孩子们拽出了被窝,他们都说故乡的月色真美,故乡的清晨真好,有鸟叫的声音真妙。我和他们一起拿起农具,在母亲居住的庭前屋后,渠边地头,拔草,翻地,平整土壤,挖开小坑,撒下三两颗向日葵籽粒,覆土。坐在阳光柔美的垄上,看翠绿的树叶闪耀金光。等待小苗破土,心中植下了希望,这样的等待是那么迫切而美好。孩子们一个个问着很多的问题,都是关于向日葵籽粒什么时候发芽,长叶子,开花,结果实等等。我内心充满了喜悦,说等等吧,有下雨的日子,她们就会破土见到阳光和你们。孩子们都开心的笑着,期盼着。童年真好。

  这个夏天是他们的了。我想。

  人是无法选择入世的,生活却可以被选择。难得的是,怎样的生活才是应该选择的`,这个要清楚。可生活却总是弄人,无法完美无缺。可贵的便是拥有一个好心态了。可惜,大多数人都没有,大多数人都缺憾着,大多数人都没有充实自然地活着的方向。我在想,我该不该是那些大多数中的某个人。我想说的是,我至少不希望孩子们成为那个“大多数”,倒更能正确地选择自己的生活,少些弯路的成长。充实自然地去到这个方向,以阳光的心态,快乐的心情,勇敢地追求自己的幸福。这样的幸福,也就是我的幸福。不管这个幸福大不大,多不多。

  我想他们会懂我的,这个夏天,和今后更多的时光。

  那个夏天,孩子们和我一样的欣喜。他们说,长着很多很多向日葵的地方就是奶奶的家,是温暖美丽的故乡。他们品尝着亲手栽植,饱满丰收的向日葵,很开心,很欣慰,很幸福。那个夏天,孩子们和奶奶说了很多的话。奶奶应允着每天都会拉着小凳,坐在院子里看护向日葵慢慢地长大。她常在电话里给孩子们说,那些小动物们害怕我,都不敢去偷向日葵。孩子们也在周末一起回到乡下,挑水,拔草,施肥,精心呵护。于是,那个夏天,向日葵的金色花很鲜艳,枝干很粗壮,叶子像绿伞,时光很美好。后来,向日葵都一个个就成熟了。孩子们把成熟的向日葵搓下来,晾干了装了很多袋子。说分给家乡的小伙伴吃,给爷爷奶奶,给爸爸妈妈,给街坊四邻。

  母亲对我和孩子们说,这个夏天她很快乐,很幸福。我知道,我和母亲也一样。我曾问孩子们喜欢故乡还是城里,他们的回答是一样的。我知道,他们已经懂得了感恩,他们并没有离开故土。他们一直在。

  这本该就是一个热烈的美丽夏天。

  这个夏天充满着对向日葵的记忆和眷念。于是,走出阁楼站在了田野。站在了被秋色浸泡的落叶上面,再上面是圆润通红的太阳。我长时间地向着太阳,便看到了夕阳。

  人活着,都在希望和期盼,都很珍惜这仅有的一次旅行。那个人,也一样,用自己的画笔浓墨重彩地表达了这一主题。一种是像向日葵一样活着始与终的牵念,一种是对于活着和存在的热切追逐,最后都离太阳很近,很近的看到了自己和自己一样的人们,后来便把自己收藏。我一直在想,其实每个人活着所真正需要的并不多,他其实也要的并不多。他只要一点点温暖,哪怕只是一点点,但最终没有,没有要到属于他的那一片阳光。于是,那个山岗有了清脆的枪声,清脆地若鸟的尖叫,有羽毛跌落,和红山果。于是,那个山岗遍地黄花,朵朵清艳。于他,这个世界美好得如此冰冷和寂寞,离开或者跌落也许是最好的选择。所以他走了,世界安静了。相反,很多人还活着。尽管真正需要的都要用一生去换取,但仍在路上奔跑。麻木的或者清醒的,活着眼睛就睁着,世界就醒着。所以,别忘了奔跑。

  那个种《向日葵》的人走了,他倦了。我真诚的理解他,还有你。不是吗?

  我也在想,写这篇文字要到底告诉自己,孩子们或者你,我的朋友们一些什么。人的出世若同秋天一般这样自然,只是很多人看到的更多的是绚烂,静美和笑颜。当秋风扫落叶的冷脆和入世求生之茫然时,我们谁人又能安然?坦然?

  每日里别错过看夕阳,常对自己说。每次伫立,她都把自己埋藏将黑暗交给大地。每当这个时候,我们都成了黑色的向日葵,耷拉着头,在自己的背影前耷拉着头。像向日葵一样,我知道,我怒放过,就站在生养自己的村庄。这个时候,我也知道人毕生追求和寻找的最温暖的阳光、最美好的麦田、最鲜艳的向日葵不在天边,就在父母,就在儿女,就在身边,就在故乡。这是最好的选择和理解,也是最后的记忆与念想。其他,都是空的。你说呢。

  搬一块小凳,坐在秋叶纷坠的小院,身边是粗糙的高大树木,和枯皱着叶片的向日葵,花盘被摘掉的秃竿,阳光从午后开始把我照耀。摊开《向日葵》,落下的几片叶子在它上面,我感觉自己蜷缩着被泼墨涂染。看着它,我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自己站在田野的秋里,一边愉欢笑舞,一边寂寞静冷,再也没有出来。

  这真的是一个热烈的美丽夏天。孩子们已越夏而去。我知道我应该高兴,可我却独生忧伤,像一棵树一样灰头土脸。我对自己说,天凉了。

  这个夏天,当我俯下头,黑夜穿行在这些文字里的时候,她已跃过院墙,木然望我不辞而别。今夜,我就想,如今的我已成了这般模样,那些恼人的松鼠,你们都去了哪里,在哪里?

  那天,经过葱郁的苞谷地,我闻到了秋风的味道,看到了老乡甜蜜的笑脸和满车的金棒子。我也看见,山那边的丛林不知何时被谁已经点燃,火光四起。在这样的午后,有一个金色的红木屋,外面的长凳子上一个人坐着。他搂抱着一个生着向日葵的玻璃瓶不说话。看到我,他站起来吃惊地蠕动着杂乱胡须的嘴巴对我说,他种下了第12棵向日葵,他在等待夏天的热烈天气……

  我想说很多话。我看着他的蓝眼睛,哭了。

  此时,河对面树上的布谷鸟已不知去向。

  我在等待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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