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学在六班。全年级一共六个班,前五个都是按片区就近入学,只有我们六班是议价生班,根据传言,家长不是有钱就是有门路。六班从成长路线上来说也在全年级独树一帜:第一任班主任在我们二年级就折腾出了一本六班学生日记集锦,自费出版,三年级带领我们在全市小学生中队会大赛中杀出重围得到特等奖,一举升任隔壁校副校长;第二任班主任接手之后就各种适应不良,被学生们集体策划着用粉笔头打走,闹了一场大风波;第三任班主任憋着一股劲儿要超越第一任的辉煌,终于领着这个班获得了全市公开课大赛的特等奖,平步青云。
孩子也不过就是道具。还记得隔壁班一个年纪很大的班主任曾经在办公室里酸溜溜地对我们几个小班干说,也就得瑟这几年吧,上了初中开始拼学习成绩了你们就该后悔了,被大人当枪使,净折腾些没用的。
那位老教师说完就乜斜了小叶子一眼,好像她的存在就是一种论据。
小叶子曾经很有用。
当我还在地上和稀泥玩的时候,小叶子已经开始学习朗诵与主持,仪态大方,穿着可爱的小裙子,梳着齐刘海童花头,每个礼拜出入电视台三次,和导播间里所有的工作人员行礼问好。小学一年级入学的第一天,我们都仰着脖子紧盯着神明一样的班主任,希望得到她的注意,而她却早已认识了小叶子。
小叶子自然被任命为班长。一开始班里的同学们对她的畏惧大于崇拜,因为作为管理队伍的班长,小叶子受到了班主任的不恰当指导,而对有小动作的同学,她的直接反应是动手打。
但是到了她大放异彩的场合,有些质疑声统统变成了喝彩。一年级末尾,我们集体加入少先队,小叶子在大会堂里带领大家宣誓,站在高高的台上,唯一的一束追光里。台下是黑压压的观众席,面目模糊的我们大家。我们一句句地跟着她念宣誓词,当她最后说到“宣誓人xxx(小叶子的本名)”时,我们本应念出自己的名字,可我身边的好几个女生,异口同声地把小叶子的名字念出来了。
我当时还转头笑其中一个女孩,说你怎么连这个都跟着读了,傻不傻。
女生瞥了我一眼,转头说,我要是真是她还好了呢!
然而我一直回避的一件事是,文艺委员她们对小叶子的模仿仅仅止步于宣誓时喊出她的名字,而我,差一点就真的成为了第二个小叶子。
因为我爸妈送的礼比较可心,二年级时老师随手把我塞进了一次故事比赛的候选队伍里,我倒也算争气,全校选送了十几个人,我是唯一一个进入复赛的小孩。可能是因为小叶子有事临时弃权了吧。我懵懵懂懂地进了大会场,懵懵懂懂地被化妆师涂抹成鬼样子,两个甜美的小辫子扎得太紧,扯得头皮都痛。当我也站在追光里,烤得浑身冒冷汗却什么也看不见时,所有背下来的串词都在脑海中碎成一片,我才发现小叶子的生活有多么可怕。
那次大赛我得了一等奖,不过是最后一名,但幸好不会写在奖杯上,拿回学校也依旧光荣得很。因为这个奖项我升任了学习委员,也在随后开展的中队会大赛上,被老师点名和小叶子搭档,一起做主持人。
噩梦这才真正来临。站在她身边比独自站在追光里还难受。大队辅导员和班主任都懒得照顾小孩的面子,常常当着全班的面让我把一段串联词背上许多许多遍,发现毫无起色,就扔下一句“扶不上台面的玩意儿”了事。
中午一个人沮丧地伏在桌面上,来安慰我的人竟然是小叶子。“你闭着眼睛的时候自然多了。睁开眼睛重来,谁都不要看,就当他们不存在。”
我始终记得她的这句话。不知道这是不是她闯荡江湖的心得,小孩子的话朴实又无趣,可我依旧记得,就当他们不存在。
我的“小叶子模仿秀”止步在了四年级。小叶子的省三好学生称号已经拿到手软了,我还在申请市三好的名额。这些申请本质上都让我厌烦,因为要模仿他人的口吻来给自己写几千字的`赞美文章作为申请资料,我觉得丢脸。但是一想到未来的虚荣,也就硬着头皮往上冲了。我被老师推荐给了共青团委的一位女老师,获得了独自主持大型文艺汇报演出的机会,为履历表增光添彩。
可我搞砸了,不止一处报幕失误。
也许是知道这次如果成功,我将冲出自己学校的范围,挤入市内童星的席位之中,得失心太重,上天给了我惩罚。
市三好也落空了。后来全校下发复选的候选人名单,让大家随意投票,我头都抬不起来。小叶子跑来安慰我,真诚地告诉我,这个圈子很难进,进去了也没意思。
“我自己还不是很想突破省里的圈子,去中央台拍节目,拍电视,当全国十佳。可是很难。”小叶子的这一番安慰,旁人怎么听都是在炫耀。我同桌在她走了之后撇撇嘴对我说,显摆个屁。
可我明白的。从我二年级站到追光里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理解小叶子了。我曾是酸葡萄中的一颗,然而现在,我也算是成熟了。她的每一句话,都是肺腑之言。
但是她也有长大的一天。
后来的我们,都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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