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寒窗苦读,他离大学的殿堂仅一步之遥,以三分之差名落孙山,看着那些考上了大学的昔日同窗兴高采烈眉飞色舞的疯狂劲儿,他觉得自己被这个世界抛弃了,虽然是赤日炎炎似火烧的夏日,他的心却冷到了冰点,一个人呆在就要离开的宿舍里,躺在床上,脚搭在窗栏杆上,两手枕着头,两眼盯着发黑的宿舍天花板,神情恍惚,沮丧之至,十年的辛苦一朝成为泡影,他心有不甘,命运捉弄人,老天不长眼呐。床脚下堆了一地的烟蒂,从不抽烟的他似乎跟香烟有仇似地,整整消灭掉了一包香烟。
无论结果如何,家还得要回。他背着铺盖卷,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在西垂的月牙陪伴下回家。这一次他感觉到回家的路是那么漫长,此时的山乡小路上,倦鸟已归巢,牛羊早已归圈,家乡的人们早已回家安歇,路上没了乡邻的身影。他怕遇到乡邻,更怕相邻们问他话。
家门尚未关上,一缕昏黄的灯光照射,他感到特别刺眼。家里的那只小黑狗早就嗅到了小主人的气息,插翅一般飞奔而出,转团了身子,围着他亲昵不已,它一点都不知道,平常特别喜欢逗它玩的小主人今天心情特糟,一怒之下,飞起一脚把它踹到一边,小黑狗嗷嗷叫着,躲一边去了,不时还回过头来惊恐地望着小主人,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一声不吭,一个人进了自己的房间。
又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水米不曾沾牙,茶不思,饭不想。父母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心痛不已,不知所措,特别是父亲,愁眉紧锁,苍老的头上又增添了几缕白发,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
第三天一大早,父亲叫上了他,说是要带他去爬屋后的大山。屋后的大山有点高,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默默地跟在父亲的身后。山路崎岖不平,父子俩走走停停,一路无语。鸟儿啾啾,绿叶婆娑,凉风习习,风中有一股湿润的青草味儿。他的眉头不再紧蹙,鼻孔似乎也舒展多了。
再高的山也高不过人的脚,将近用了两个小时,父子俩才爬上了山顶。站在山顶,他这才发觉,云是那么白,天是那么蓝,一轮红日从山中喷薄而出,把周围的云霞染的分外绚丽,凉爽的山风掠过发梢,令人心旷神怡,十分惬意,真有点“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的感觉了。山下,隐约可见平畴原野坦荡如砥,田间小路交错相通,以前可是从来都没有想到家后的山顶上会有那么美的风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苏轼不愧为一代著名诗人,看问题真的是入木三分,很有哲理。
看到儿子眉头渐展,父亲用手指着山下自家的院子说:“儿呀,你有没有看到咱家院子里柿子树下拴着的那条牛?”确实,自家院子里的那棵柿子树很高大,长了三十来年,柿子快要成熟的日子里,一抬头就能看得清清楚楚,椭圆形,微微泛红的柿子挂在树上,就像一个个小小的灯笼,往往能勾起人的食欲。儿子不明白父亲的意思,使劲睁大眼睛看了看,好大一会儿才从嘴里咕哝一句:“不但牛,连房子都有点看不清。”
“儿呀,在咱家院子里,不要说牛,就是树上的柿子也能一目了然。”父亲缓缓地说,“人这一辈子,很多事就像这树上的柿子,在面前时,你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就像在你面前一样,如影随形,看到的,听到的都是有关它的事;等你离它远一些,爬到山顶,像我们现在一样,从远处看,你的眼里就不再只有一棵柿子树,而是山上满眼的草木。”
他从父亲的话语中似乎明白了什么。
下山的时候,父子俩走得很快。在路边的水潭边,父子俩坐下歇息。这水潭,一个大,一个小。父亲捡了一个鸡蛋大的石头丢进大的水潭里,只见潭里荡起了一道道的涟漪,波纹一圈一圈地散开,潭水清澈如故;父亲又用两手抱起一个十多斤重的石头掷倒小的水潭里,潭水溅得有三四米高,浑浊一片。“儿呀,现在你的痛苦,就像是把一一个大石头扔进了小潭里,所以你感到痛苦万分,那你不如把你的痛苦当作一个小石头放进大潭里,你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儿子终于明白了父亲的一片良苦用心,回首爬过的山上,风光无胜美好,树更绿了,天更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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