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记忆短篇散文

2024-09-11 散文

  独家记忆

  十月,合欢树开了花,像一丛美艳的火藏在树叶里。天色泛白,安谧不颓唐。《尔雅·释天》里说“秋为白藏,冬为玄英”,觉着“白藏”真的是极美极灵动的名字,和这温柔天色如此契合。而初秋的阳光,是羽毛温暖的鸟群飞临城市,翅影是满天的云。

  前一个阴天,我把蓝草帽送给了阿柴,红草帽留在它自己的小窝里。它们是从海岸边带回来的贝壳粘成的小乌龟,惟妙惟肖,戴着草帽和金丝边的眼镜,镜片后面小小的黑眼珠转得憨厚。几天之后,阿柴对我说,小乌龟的金边眼镜好漂亮,那么我就当做今年我的第一件生日礼物吧,生日是下个月的今天哦。我开心地说,好呀好呀,你喜欢它真好,一边暗自念叨着她的生日害怕忘记。我是个记性很糟糕的人。一直都是。

  我常在下着大雨的晚上窝在沙发里看电影,那些长镜头短镜头不动声色,我的记忆像下着大雨的天,模糊得一团糟。我记得一部电影,只记得一个画面,一个黑衣的老妇人,在积水的逼仄街道上,顶着灰暗的下雨的天空,躬着身将挎着的篮子里的玫瑰一朵朵摆在路中间,暗红的花朵像一朵朵沉重悲凉的叹息,落在积水里,复归沉寂,长镜头拉开一条黑路红线,然后一辆车飞驰而过,溅起了积水轧过花朵,暗红的花飞起来又缓缓落下,恍若将死的轻飘飘的蝶。老妇人的背后是寂静,和一座没有长明灯的教堂。接着记忆戛然而止。

  有时候我会整理自己的记忆,可每一段( )

  记忆,都像是一个无法整理的抽屉,里面胡乱塞满了戛然而止的电影。所以我庆幸还有那么些忘不掉的画面,还有那么些长住在心里的人,在心底呼吸轻缓,花朵般灿烂。他们是我独家的记忆。忘不掉。

  2007年10月,那一个白藏,最美妙的事情就是遇见了术啷,那一个,至今都觉得骄傲又淡漠的女子,拥有自己的庞大且精致的世界,走在人世间,轻轻抬起下颌。我们的谈话自在不苛求逻辑,不转弯不抹角不害怕出差错得罪人。雨夜里我说mew很棒,她便说devics很好听,整点时我说小城里的钟楼敲钟了,钟声像雨点落满城市每个角落,我问她可听得见,她便在黄浦江那边对我说她听见了小城里的钟声。我们未曾谋面,我们隔着地图上看似咫尺的距离说话。可这默契如此令人欣喜。

  我常想象她挂着耳机低头穿行在大上海,倦了停下自行车支起脚,抬头倦怠地眯眯眼,也许正是傍晚看见天上的霞光却看不见落日。我想她应该是笑起来极漂亮的女子,喜欢devics的她抬头时眼里也许会有璀璨的光芒。

  又是白藏,久未联系,盼望她一切都好。

  现在的我仍然在听mew,一支来自丹麦的乐队,主唱Jonas的声音纤细明亮,仿佛一支清澈的河流缓缓流淌在嘈杂喧嚷之上。他们坐在我的耳廓上歌唱,我感觉自己站在空阔的天空下大地上,沉重云层从远方游弋而来,投下的阴影像水流漫过我的脚背,漫向更远的地方,心里是透彻的宁静。

  我喜欢北欧,最大的愿望是能在雷克雅未克积雪的街道上踏一次马路,度过一个漫长的似乎不知完结的白天或者黑夜,在灯塔下裹紧了长长的围巾守候一次奇迹般的极光。

  日子长了又短,夏天快到的时候暮色降临得越来越晚,傍晚时分天空常会有魔术般的盛大演出,天色瑰丽地变幻,最后蓝得发黑似终阖上的夜的披风。那是我见过最壮阔的景色,带给心底微微颤抖的震慑。夏天是生机盎然的季节,叶子油亮,大风呼呼地刮过来刮过去,整座城市像停靠在深绿汪洋下的沉船,却依然有满舱明朗的太阳。这样的夏天里,我遇见阿柴。

  我是喜欢阴天的人。下雨天,风大,我裹着大衣走过城市里的每一个角落,雨里的大街小巷都漾着流光,湿湿的,温柔不张扬,安然得很漂亮。我站在顺风的街道下游,狭长的街道两旁满是高大茂盛的树,在雨里挺拔出肃穆的瓦青色。风里我微微眯起眼,看见街道尽头灰色的天空。下雨天,连心里都是瓦一样的青色,无边安静,夜里会有好眠。

  而阿柴喜欢晴天。她是那么美好的女孩子,声音温暖得像夏日海边细腻的'沙滩,唱歌好听,这样的女孩子似乎生来就该喜欢晴天。阴天里她对我说,还是喜欢大太阳多一点,可是想到你喜欢阴天,便也心安了一些。那时我正蹙着眉头顶着明晃晃的大太阳,不由笑出了声。我想象她站在窗边,如我般蹙眉看着屋檐上滴滴答答的雨水,又想象她在太阳下抬起头笑得明媚的样子,觉得晴天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阿柴唱歌给我听,我微微笑着不说话,觉得她唱得真的很好听。我想起,初三时猫坐在我后面,我们靠着有些冰凉的瓷砖轻声唱歌的日子。

  刚刚过完的那个夏天,我去了大连,那是座干净温柔的城市。或赤脚踩过日头下发烫的沙滩,阳光直射在脖颈间有微痛的灼热感,眼睛里看见的满是沙子的颜色反而显得空空荡荡。那时我就在想,如果大家都在,我们一起挽起裤脚踩沙滩,该是多么欢欣的场景。

  可现在身边的人们一个个离开,未曾谋面的人们我也抓不到他们的手,我在想要去买一个布娃娃,对它说话。因为很多时候都觉得,有些话无处可说。我心里长满了热切的情感,可我对旁人絮絮叨叨讲起很多,得到的总是沉默。最后我手足无措,站在记忆的漩涡中免不了浓得化不开的惆怅和难过,为无人可懂我的倾诉。

  有一天,看见席慕蓉说:

  在等待中

  岁月顺流而来君临一切

  在开满了野花的河岸上

  总会有人继续着我们的足迹

  走我们没走完的路

  写我们没写完的故事

  甚至

  互相呼唤着的

  依旧是我们彼此曾经呼唤过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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