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散文

2022-05-14 散文

  散文总体的主要特点:1.形散而神不散 2.意境深邃 3.语言优美凝练,富于文采。

  洪水与猛兽

  二千二百年前,中国有个哲学家孟轲,他说国家的历史常是“一乱一治”的。他说第一次大乱是四千二百年前的洪水,第二次大乱是三千年前的猛兽,后来说到他那时候的大乱,是杨朱、墨翟的学说。他又把自己的距杨、墨比较禹的抑洪水,周公的'驱猛兽。所以崇奉他的人,就说杨、墨之害,甚于洪水猛兽。后来一个学者,要是攻击别种学说,总是袭用“甚于洪水猛兽”这句话。譬如唐、宋儒家,攻击佛、老,用他;清朝程朱派,攻击陆王派,也用他;现在旧派攻击新派,也用他。

  我以为用洪水来比新思潮,很有几分相像。他的来势很勇猛,把旧日的习惯冲破了,总有一部分的人感受苦痛;仿佛水源太旺,旧有的河槽,不能容受他,就泛滥岸上,把田庐都扫荡了。对付洪水,要是如鲧的用湮法,便愈湮愈决,不可收拾。所以禹改用导法,这些水归了江河,不但无害,反有灌溉之利了。对付新思潮,也要舍湮法用导法,让他自由发展,定是有利无害的。孟氏称“禹之治水,行其所无事”,这正是旧派对付新派的好方法。

  至于猛兽,恰好作军阀的写照。孟氏引公明仪的话:“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现在军阀的要人,都有几百万几千万的家产,奢侈的了不得,别种好好作工的人,穷的饿死;这不是率兽食人的样子么?现在天津、北京的军人,受了要人的指使,乱打爱国的青年,岂不明明是猛兽的派头么?

  所以中国现在的状况,可算是洪水与猛兽竞争。要是有人能把猛兽驯服了,来帮同疏导洪水,那中国就立刻太平了。

  1920年4月1日《新青年》第7卷第5号

  梦

  她回想起童年的生涯,真是如同一梦罢了!穿着黑色带金线的军服,佩着一柄短短的军刀,骑在很高大的白马上,在海岸边缓辔徐行的时候,心里只充满了壮美的快感,几曾想到现在的自己,是这般的静寂,只拿着一枝笔儿,写她幻想中的情绪呢?

  她男装到了十岁,十岁以前,她父亲常常带她去参与那军人娱乐的宴会。朋友们一见都夸奖说,“好英武的一个小军人!今年几岁了?”父亲先一面答应着,临走时才微笑说,“他是我的儿子,但也是我的女儿。”

  她会打走队的鼓,会吹召集的喇叭。知道毛瑟枪里的机关。也会将很大的炮弹,旋进炮腔里。五六年父亲身畔无意中的训练,真将她做成很矫健的小军人了。

  别的方面呢?平常女孩子所喜好的事,她却一点都不爱。这也难怪她,她的四围并没有别的女伴,偶然看见山下经过的几个村里的小姑娘,穿着大红大绿的`衣裳,裹着很小的脚。匆匆一面里,她无从知道她们平居的生活。而且她也不把这些印象,放在心上。一把刀,一匹马,便堪过尽一生了!女孩子的事,是何等的琐碎烦腻呵!当探海的电灯射在浩浩无边的大海上,发出一片一片的寒光,灯影下,旗影下,两排儿沉豪英毅的军官,在剑佩锵锵的声里,整齐严肃的一同举起杯来,祝中国万岁的时候,这光景,是怎样的使人涌出慷慨的快乐眼泪呢?

  批评的三昧

  梁实秋在《文艺批评论》一书的《自序》里,说编这书的经过道:当时手边参考书可说等于零,故很有一部分是凭记忆写的。简略阙漏之病,自知甚多。然而,手边若是有充分的参考书,这一本小册子也许根本写不成了。我对于批评这一门学问若是知道得较多些,这一本小册子也许又根本写不成了。像文艺批评论这样性质的书,大概只能在自己学识尚浅和手边缺乏参考书的时候才会写得成的罢。

  两个“若是”,一个“大概……的罢”,真勾人迷离恍惚了。可是虽然是“大概……的罢”的句法,但“罢”字的底下,没有用疑问号,就用句号,想来是肯定的而非假定的了。

  依此类推,“大概”也可说是“大概只能在自己没有学识和手边没有参考书的时候才会不写而成的'罢”“的罢”。那么,就是这一本《文艺批评论》,也是多写的了。

  “手边参考书可说等于零,故很有一部分是凭记忆写的”,可知还有“稍有一部分”,是凭什么写的呢?

  批评与骂人

  近来十个做文章的人,就有九个喜欢批评;十个做文章批评的人,就有九个喜欢骂人。一般关心世道人心的人,都个个摇头叹息;然而,做文章来批评,是很好的现象;批评的时候骂人,是正常的行为。

  我最爱看的,是两个超等的批评家相骂;我怕看的,是两个劣等的批评家讲规则;说什么批评只能就事论事,不可越出范围;什么批评只能批评,不可骂人。你想,如果批评只能批评,一个批评家如何还能成其为批评家?批评不能骂人,这种批评还有什么价值?新近报纸上常引法国大文学家法郎士的话,说:批评是“灵魂的冒险”。既是一个“灵魂”,“冒险”,还能受什么范围?再读读世界上有名批评家的文章,看看他的内容是怎样?你费了几年的苦心,写成了一本书;他替你做了一篇批评,写了几百行的好文章,没有一字,提到你的大著;等到了末了的一节,方才把你的书名提出来,还没说到三五句,他的文章已竟完了!然而他的这篇文章是一篇批评,往往是一篇很好的批评。如果一个人批评一部历史,你只“应当问他里头的叙事确实不确实,不应涉及这件事情值得值不得替他做一部历史的问题”;设或这部历史又是一本翻译,你又“只当问译的对不对,不当挑剔人家的文格”,如唐擘黄先生所说,(见《努力周报》第七十五期,唐先生是个学者,并不是一个劣等批评家,他的这篇文章也写得很好,不过未免太忠厚了。)试问,一个批评家和坐在印刷房里的那位校对先生还有什么大的分别?

  讲到批评的时候免不了骂人,那道理更加明显。如果一个人的文笔不佳,我们只好说他不佳;一个人的文理不通,我们只好说他不通;如果一个人在那里胡说,我们只好说他是胡说;如果一本书毫无出版的价值,白糟踏了纸张笔墨,我们也只好说他是的'毫无价值,白糟踏了纸张笔墨。我想我们都不能不承认“不通”,“胡说”,“糟踏纸张笔墨”,是骂人,我们都不能不承认在相当的情形之下,这些话是最恰当的批评;那么,还说什么批评不可以骂人?

  然而,批评的时候,虽可以骂人,骂人却不就是批评。两个洋车相撞,车夫回过头来,你一句,我一句,那是骂人,那不是批评;听差的打破了一件古玩,老爷捶几拍桌,口口声声,那是骂人,那不是批评;说人家做文章有用意,说人家的批评为的是出风头,为的泄愤,为的报仇,为的“三角恋爱”,为的谋夺位置,那也是骂人,不是批评。一个人因为肚里有点气,想发泄发泄,于是乎骂人,是个很坏的习惯,我们应当“有则戒之,无则加勉”。

  一个朋友看了我的这篇文章,很严厉的责备我;说“你还要在那里教人骂人!你看见了本月七日《政治生活》上毛壮侯骂胡适的那篇文章没有?什么‘新思潮中的巨子,却不想做人’,什么‘胡适人格降下’,什么‘这位精虫化的灰色酸秀才,得意忘形’,这真是什么话?”我说,别忙,别忙,我赞成的是一个批评家骂《人》,甚而至于丢《人》的脸,我决不赞成一个人乱骂人,因而丢了自己的脸。

  发表于《现代评论》1卷2期1924年1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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