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一卷阴符,二石硬弓,百斤宝刀。更玉花骢喷,鸣鞭电抹,乌丝阑展,醉墨龙跳。牛角书生,虬髯豪客,谈笑皆堪折简招。依稀记,曾请缨系粤,草檄征辽。
当年目视云霄。谁信道凄凉今折腰。怅燕然未勒,南归草草,长安不见,北望迢迢。老去胸中,有些磊块,歌罢犹须著酒浇。休休也,但帽边鬓改,镜里颜凋。
赏析
九华,山名,叶贤良居处,与作者为同乡。安徽青阳亦有九华山,似非此词所指。叶贤良,名字、事迹均不详。贤良,制科名,全称为“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叶氏当中此科,故如是称之。此处为以此词作答,系自抒怀抱,是豪放词中的佳作。
起首三句,描写自己年少时精通韬略,且武艺高强。《阴符》,兵书名,相传为太公所著。战国时苏秦说秦惠王而不用,退而诵太公《阴符》,期年揣摩成,遂以合从说六国,终破秦国。二石,相当于现在二百四十斤,这是极言弓之硬,从而极写少年武艺之高强。值得注意的是,这一组的三个偶句,第一个字连用“一”、“二”、“百”三个数词,因此读起来如泉喷涌,咄咄逼人。接着以去声“更”字领格,统领四个偶句,对仗工整,节奏明快,激壮之情随之奔涌而出。从内容来看,主人公身骑玉花骢(又名菊花青,是一种良马),马嘴里不住喷着粗气;手挥马鞭,鞭梢上发出响声。这就将作者少年时英勇豪迈的形象勾画了出来。
“龙跳”二字,极言其书法苍劲有力,有如蛟龙跳跃。那种气势同他在《满江红》(金甲琱弓)中所写的“磨盾鼻,一挥千纸,龙蛇犹湿”如出一辙。《旧唐书·诗书之士,便为行侠仗义之人。“谈笑皆堪折简招”,把他们的从游关系,写得那么随便、热烈而又亲切。在九个四言偶句之后,突然出现这一平仄协调的七言句,显得音律和谐,语调从容,从而反映出主人公不仅仅是一介武夫,而是一个带有儒将风度的英雄。歇拍三句略一转折,歌颂他怀有建功立业的豪情壮志。在南宋备受北方民族压迫之际,这样雄壮的口号,真有一股振聋发聩、警动人心的力量。从语言上看,又恢复了四言格局,庄重之中饶有豪迈气概。
整个上片,从尚文习武、谈笑交游、建功立业等方面,塑造了作者理想中的人物,实际上正是词人的自我形象。这样的形象,在稼轩词和剑南词中也可见到,气魄之豪迈,感情之激昂,或相仿佛;然就其侧面之多、形象之丰而言,此词容或过之。词的过片,先以一语扫过,随即描写现在。就上片而言是紧承“依稀记”的脉络:就下片而言,则有“扫处还生”之妙。“当年目视云霄”一句,表现了傲岸不羁的性格。“谁信道、凄凉今折腰”,慷慨悲怆,如闻叹息。“折腰”,反用陶渊明作彭泽令不肯为五斗米折腰事,暗指此时之不得志。上句回忆当年,下句慨叹当前,给人以强烈的对比感。后一句的前面冠以“谁信道”三字,更加强了愤懑不平的感情色彩。如果说前面格调基本上是高亢激昂的话,那么词情至此,便以苍凉深沉的笔调抒写壮志未酬、英雄暮年的悲慨。在这种强烈对比之下,感情的浓烈,已是至极。
“怅燕然未勒”四句,用了两个典故:一是《后汉书·窦宪传》所载窦宪登燕然山(即今蒙古人民共和国境内杭爱山),刻石记功而还;二是李白《金陵凤凰台诗》所记“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表达了词人功名未就、报国无门的怅恨。“老去”,也援用一典。《世说新语·任诞篇》云:“阮籍胸中磊块,故须酒浇之。”磊块,一作垒块,谓胸中郁结不平之气。按词人为建阳令时,尝作诗咏落梅云:“东君谬掌花权柄,却忌孤高不主张。”“梦得因桃却左迁,长源为柳忤当权;幸然不识桃并柳,也被梅花累十年。”在他的一首《满江红》:之“生怕客谈榆塞事,且教儿诵《花间集》。”可见其胸中积有多少磊块,多少愤懑情结。这一切无处发泄,只能对酒狂歌,以酒浇愁。
结尾三句全从上面的“老”字生发,用的却是形象化的语言。“休休也”,语出司空图《耐辱居士歌》:“休休休,莫莫莫。”辛弃疾失意后退居铅山之鹅湖,曾赋《鹧鸪天》云:“书咄咄,且休休,一丘一壑也风流。”刘克庄在《沁园春·三和》中也写道:“休休也,免王良友笑,屑往来忙。”这两首《沁园春》写的是同样情绪,而这里却格外感人,因为“帽边鬓改,镜里颜凋”两句,图貌写情,昭然如见。这是一个华发苍颜的形象,一个满腔忧愤的形象,一个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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