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李贺的《巫山高》全诗写了什么,表达了诗人怎样的情感?
巫山高
碧丛丛,高插天,大江翻澜神曳烟。
楚魂寻梦风颸然,晓风飞雨生苔钱。
瑶姬一去一千年,丁香筇竹啼老猿。
古祠近月蟾桂寒,椒花坠红湿云间。
【赏析】
《巫山高》保存在《乐府诗集》中的歌辞,内容不外描述山色兼及楚怀王梦与神女邂逅情事。后者出自宋玉的《高唐赋》:“昔者先王尝游高唐,怠而昼寝,梦见一妇人,曰:妾巫山之女也,为高唐之客。闻君游高唐,愿荐枕席,王因幸之。去而辞曰:妾在巫山之阳,高邱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后世诗文以此为题材者甚多,《巫山高》是其中之一。李贺的这篇后出,内容并太大的突破,但伤逝的色彩浓郁,以致有人猜测它别有所指。明人姚佺解题曰:“齐·王融‘想象巫山高’,梁·范云‘巫山高不极’,杂以阳台神女之事,无复山高水深,思归泣下之意。然自贺作此,有所主,盖为明皇幸蜀之后,而凭之也。”他的这种看法似乎不是直接从这首诗里萌生的,而是由李商隐的《过楚宫》和《有感》两首绝句引发的联想、推测。他认为此诗寓意在玉溪生所本,曰:“今指寻梦为玉茗(疑为“溪”之误)所造,不知乃本于此。又所寻者梦也。李商隐诗颇得谲讽之趣。‘巫峡迢迢旧楚宫,至今云雨暗丹枫。浮生尽恋人间乐,只有襄王忆梦中。’又云:‘非关宋玉有微词,自是襄王觉梦迟。一自《高唐赋》成后,楚天云雨尽堪疑。’时君之疯于此亦可醒矣。”“时君”指的是唐明皇,则“瑶姬”为杨玉环无疑。姑存此说,以备读者评断。开篇写山:“碧丛丛,高插天”,只六个字就把巫山的特有风貌勾勒出来。巫山在今四川与湖北两省交界处,长江穿行其中,雾露时沾,树木茂盛,远远望去,莽莽苍苍,这种景象被诗人用一人“碧”字准确地概括了。巫山有十二峰,高度从海拔一千公尺到一千五百公尺不等,其中以神女峰最为奇秀。“丛丛”写出它的峰峦众多。诸峰本来就很高峻,一般人对巫山的印象又是从江上舟中获得,仰视的角度靠近山脚,所以有高插云天之感。清人王琦注云:“首句一作‘巫山丛碧高插天’。”今本《乐府诗集》的注者认为它比“碧丛丛,高插天”胜,其实不然。因为一、题到《巫山高》,句首的“巫山”二字可省,否则累赘;二、“丛碧”不及“碧丛丛”,后者运用叠字,加强语调,突出巫山峰峦之多,不只挺拔,而且秀丽,而前者与“巫山”、“高插天”连读,就觉疲弱,没有精神。次句前半写水。翻滚着巨澜的长江从山脚下流过,这样,山的风貌便整个儿显示出来。后半融进神女的传说:在奔腾不已的江水之上,在碧丛丛的山峦之间,飘浮着缕缕烟云,仿佛是神女的踪迹。“神曳烟”可视为《高唐赋》中“旦为朝云,暮为行雨”的翻新。此处正面写巫山神女。紧接着凭借想象,描写楚王萌生旧情,从而魂游巫山:“楚魂寻梦风颸然。”那吹动烟云的风,想来是楚王的幽灵,在追求神女,希望重温旧梦。某些注家认为此句别有深意,大抵在“寻梦”二字上做文章,试图证明它用的是以古喻今的手法,所谓隐射唐明皇的论点,这样作出的结论,并无多少依据。从诗歌本身看,不过驰骋想象,抒发怀古幽情而已。“晓风飞雨生苔钱”是过渡句,承上启下,由想象的境界引入现实的土壤。那“颸然”的凉风以及随之飘洒的云雨,留下的不只是那玫瑰色的高唐梦,还有斑斑驳驳的苔钱(圆形苔藓),它们散布在岩石上,仿佛告诉人们,梦境已经破灭,剩下的唯有悲凉的氛围和伤逝的情感。
诗的后四句竭力浓化这种氛围和情绪:瑶姬(即神女)早就离去,那座供奉她的古祠空荡荡的,耸入云天,与寒冷的月里蟾宫相邻,愈显凄楚。山中可以闻见的还有藏身于丁香树和筇竹(一种“中实而高节”的竹子,古时用作手杖)之间悲啼不已的老猿,和带着露水不时坠落的红色椒果。总之,神去祠空,一片冷寂。欲寻旧梦,不过徒增惆怅而已。看来其中可能蕴涵着诗人一段生活和感情的经历。他缅怀往事,情不自禁,于是借题发挥,用高唐梦的破灭,寄托自己伤逝的情意。朱自清先生谈到李贺喜欢选用吴楚人事或景物为诗歌题材的原因时说:“寻李贺不能忘楚,或为餬口之方,或为兄弟之好;然似尚有不止此者。意贺入京之先,尝往依其十四兄,故得饱领江南风色也。其《七夕》诗末云:‘钱塘苏小小,更值一年秋。’注家多不明其何以忽及苏小小,颇疑其不伦;明此当可释然。”(《李贺年谱》)苏小小是南齐钱塘名妓,此当指诗人之所爱。诗人另有《苏小小墓》诗,或亦有相关之意。不论这样那样的推测是否得当,李贺都有类似高唐聚散的经历。
揣摩其艺术特色,有三点:一、着力于揭示矛盾,求变求新。作者的这种艺术追求突出地表现在对比手法的运用上。例如开头三句,使山与水相比照:峰峦高耸,岿然不动;江水绵延,翻滚不已。一者静,一者动;一者高,一者远;一者秀丽,一者混沌。于对比中生发出气势来,显得雄高远,开阖动荡。二、重音叠字用得巧妙,丰富了语言的内涵。如开头的“碧丛丛”。中间的“瑶姬一去一千年”,两个“一”字,一虚一实,似乎彼此不相干,其实联系紧密,具有非凡的表现力。“一去”有“去不复返”的意思,而“一千年”则暗示逝者的无情和时间的无情。多情的“楚王”望眼欲穿,却始终不见神女的'身影,这就有效地浓化了诗歌的悲剧气氛。三、出奇制胜,用暖色调表现悲凉的景况,很成功。末句“椒花坠红湿云间”,红不仅是暖色,且多用以渲染喜庆场面,这里把它和动词“坠”字、形容词“湿”字相缀连,惨红的颜色和凋残的态势令人触目伤怀,就象堕楼的绿珠引起后人广泛的同情、惋惜和哀伤那样,所有美好的、充满生命力的事物被毁弃,更加剧人们的伤感心情。
【李贺诗词特色】
李贺诗受楚辞、古乐府、齐梁宫体、李杜、韩愈等多方面影响,经自己熔铸、苦吟,形成非常独特的风格。李诗最大的特色,就是想象丰富奇特、语言瑰丽奇峭。长吉上访天河、游月宫;下论古今、探鬼魅,他的想象神奇瑰丽、旖旎绚烂。长吉刻意锤炼语言,造语奇隽,凝练峭拔,色彩浓丽。他的笔下有许多精警、奇峭而有独创性的语言。如“羲和敲日玻璃声”(《秦王饮酒》)、“银浦流云学水声”(《天上谣》)、“玉轮轧露湿团光”(《梦天》)等匪夷所思的奇语,比比皆是。可以说,尚“奇”是长吉所处的时代、特别是他的良师益友韩愈所代表的韩孟诗派共同的追求。他也有不少明快易懂的作品,如《勉爱行》、《感讽五首》其一、《京城》、《嘲少年》等。
长吉诗的另一大特点就是较多地写古体诗、写乐府,很少写当时流行的近体诗,现存诗作无一首七律。李贺在乐府诗的继承和创新方面作出了杰出贡献,借古寓今,或讽或叹,灵活多变,涣然有新意。在同时代的“元白”、“张(籍)、王(建)”两派乐府外,别开境界,独树一帜。他特别擅长短篇,如《天上谣》、《梦天》、《帝子歌》等,是后人称为“长吉体”的代表作。在唐代,李商隐、温庭筠的古诗,就是走李贺所开辟的道路。宋人贺铸、周邦彦、刘克庄、谢翱、文天祥,元人萨都剌、杨维桢,明人汤显祖,清人曹雪芹、黎简、姚燮,都受到李贺诗的影响。
杜牧(《李长吉歌诗叙》)赞之为“骚之苗裔。”王夫之(《唐诗评选》)说:“长吉于讽刺,直以声情动今古”,“真与供奉(李白)为敌。”毛先舒《诗辨坻》说:“大历以后,解乐府遗法者,惟李贺一人。设色浓妙,而词旨多寓篇外。刻于撰语,浑于用意。”薛雪(《一瓢诗话》)认为:“唐人乐府,首推李、杜,而李奉礼、温助教(即温庭筠),尤益另炷瓣香。”沈德潜(《唐诗别裁集》):“依约楚辞,而意取幽奥,辞取环奇。”高棅称他为“天纵奇才”(《唐诗品汇》);姚文燮以为他“力挽颓风”(《昌谷集注凡例》);黎简甚至说:“论长吉每道是鬼才,而其为仙语,乃李白所不及”。鲁迅先生同情李贺的不幸,且“年轻时较爱读唐朝李贺的诗”,在他手书古人的诗文中,李贺是最多的一位。毛泽东主席与陈毅元帅探讨诗词时也曾说:“李贺的诗很值得一读,不知你有兴趣否?”(《致陈毅》)
毋庸讳言,李贺的诗也有不少缺点。一方面由于过分雕琢求奇,有的作品语意晦涩、堆砌词藻,艺术形象欠完整,情思脉络欠连贯。杜牧含蓄地说:“贺能探寻前事,所以深叹恨古今未尝道者,如《金铜仙人辞汉歌》、《还自会稽歌》,求取情状,离绝远去笔墨畦径间,亦殊不能知之。”钱钟书评曰:“长吉穿幽入仄,惨淡经营,都在修辞设色,举凡谋篇命意,均落第二义。”[2]《谈艺录》另一方面由于李贺仕进无路,体弱多病,尽管是一个青年诗人,术特色李贺的诗想象力丰富,意境诡异华丽,常用些险韵奇字,作品中出现的“死”字达20多个﹐“老”字达50多个,风格同唐朝其他诗人迥然不同。他的诗作内容有一部分承袭了屈原《楚辞》中《山鬼》,《国殇》等篇的传统,如《神弦曲》、《雁门太守行》、《金铜仙人辞汉歌》等。另一部分则很有现实主义风格,如《老夫采玉歌》,反映了贫民生活的艰苦。同时他的诗中也流露出对好景不常、时光易逝的感伤情绪。贬李者说是“牛鬼蛇神太甚”(张表臣《珊瑚钩诗话》),甚至认为是“诗之妖”(潘德舆《养一斋诗话》)。 王世贞用一个“过”字来简要概括长吉诗,还是很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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