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实秋《雅舍谈吃》散文集:《酸梅汤与糖葫芦》

2022-06-09 梁实秋

  引导语:据说夏天喝酸梅汤,冬天吃糖葫芦,在北平是不分阶级人人都能享受的事。下文是小编整理的梁实秋小说的《酸梅汤与糖葫芦》原文,出自他的《雅舍谈吃》散文集,我们一起阅读了解吧。

  夏天喝酸梅汤,冬天吃糖葫芦,在北平是不分阶级人人都能享受的事。不过东西也有精粗之别。琉璃厂信远斋的酸梅汤与糖葫芦,特别考究,与其他各处或街头小贩所供应者大有不同。

  徐凌霄《旧都百话》关于酸梅汤有这样的记载:

  暑天之冰,以冰梅汤为最流行,大街小巷,干鲜果铺的门口,都可以看见“冰镇梅汤”四字的木檐横额。有的黄底黑字,甚为工致,迎风招展,好似酒家的帘子一样,使过往的热人,望梅止渴,富于吸引力。昔年京朝大老,贵客雅流,有闲工夫,常常要到琉璃厂逛逛书铺,品品骨董,考考版本,消磨长昼。天热口干,辄以信远斋梅汤为解渴之需。

  信远斋铺面很小,只有两间小小门面,临街是旧式玻璃门窗,拂拭得一尘不染,门楣上一块黑漆金字匾额,铺内清洁简单,道地北平式的装修。进门右手方有黑漆大木桶,里面有一大白瓷罐,罐外周围全是碎冰,罐里是酸梅汤,所以名为冰镇,北平的冰是从什刹海或护城河挖取藏在窖内的,冰块里可以看见草皮木屑,泥沙秽物更不能免,是不能放在饮料里喝的。什刹海会贤堂的名件“冰碗”,莲蓬桃仁杏仁菱角藕都放在冰块上,食客不嫌其脏,真是不可思议。有人甚至把冰块放在酸梅汤里!信远斋的冰镇就高明多了。因为桶大罐小冰多,喝起来凉沁脾胃。他的酸梅汤的成功秘诀,是冰糖多、梅汁稠、水少,所以味浓而酽。上口冰凉,甜酸适度,含在嘴里如品纯醪,舍不得下咽。很少人能站在那里喝那一小碗而不再喝一碗的。抗战胜利还乡,我带孩子到信远斋,我准许他们能喝多少碗都可以。他们连尽七碗方始罢休。我每次去喝,不是为解渴,是为解馋。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动脑筋把信远斋的酸梅汤制为罐头行销各地,而任“可口可乐”到处猖狂。

  信远斋也卖酸梅卤、酸梅糕。卤冲水可以制酸梅汤。但是无论如何不能像站在那木桶旁边细啜那样有味。我自己在家也曾试做,在药铺买了乌梅,在干果铺买了大块冰糖,不惜工本,仍难如愿。信远斋掌柜姓萧,一团和气,我曾问他何以仿制不成,他回答得很妙:“请您过来喝,别自己费事了。”

  信远斋也卖蜜饯、冰糖子儿、糖葫芦。以糖葫芦为最出色。北平糖葫芦分三种。一种用麦芽糖,北平话是糖稀,可以做大串山里红的糖葫芦,可以长达五尺多,这种大糖葫芦,新年厂甸卖的最多。麦芽糖裹水杏儿(没长大的绿杏),很好吃,做糖葫芦就不见佳,尤其是山里红常是烂的或是带虫子屎。另一种用白糖和了粘上去,冷了之后白汪汪的一层霜,另有风味。正宗是冰糖葫芦,薄薄一层糖,透明雪亮。材料种类甚多,诸如海棠、山药、山药豆、杏干、葡萄、桔子、荸荠、核桃,但是以山里红为正宗。山里红,即山楂,北地盛产,味酸,裹糖则极可口。一般的糖葫芦皆用半尺来长的竹签,街头小贩所售,多染尘沙,而且品质粗劣。东安市场所售较为高级。但仍以信远斋所制为最精,不用竹签,每一颗山里红或海棠均单个独立,所用之果皆硕大无疵,而且干净,放在垫了油纸的纸盒中由客携去。

  离开北平就没吃过糖葫芦,实在想念。近有客自北平来,说起糖葫芦,据称在北平这种不属于任何一个阶级的食物几已绝迹。他说我们在台湾自己家里也未尝不可试做,台湾虽无山里红,其他水果种类不少,沾了冰糖汁,放在一块涂了油的玻璃板上,送入冰箱冷冻,岂不即可等着大嚼?他说他制成之后将邀我共尝,但是迄今尚无下文,不知结果如何。

  豆汁下面一定要加一个儿字,就好像吃鸡蛋的时候鸡子下面一定要加一个儿字,若没有这个轻读的语尾,听者就会不明白你的语意而生误解。

  胡金铨先生在谈老舍的一本书上,一开头就说:不能喝豆汁儿的人算不得是真正的北平人。这话一点儿也不错。就是在北平,喝豆汁儿也是以北平城里的人为限,城外乡间没有人喝豆汁儿,制作豆汁儿的原料是用以喂猪的。但是这种原料,加水熬煮,却成了城里人个个欢喜的食物。而且这与阶级无关。卖力气的苦哈哈,一脸渍泥儿,坐小板凳儿,围着豆汁儿挑子,啃豆腐丝儿卷大饼,喝豆汁儿,就咸菜儿,固然是自得其乐。府门头儿的姑娘、哥儿们,不便在街头巷尾公开露面,和穷苦的平民混在一起喝豆汁儿,也会派底下人或是老妈子拿砂锅去买回家里重新加热大喝特喝。而且不会忘记带回一碟那挑子上特备的辣咸菜,家里尽管有上好的酱菜,不管用,非那个廉价的大腌萝卜丝拌的咸菜不够味。口有同嗜,不分贫富老少男女。我不知道为什么北平人养成这种特殊的口味。南方人到了北平,不可能喝豆汁儿的,就是河北各县也没有人能容忍这个异味而不龇牙咧嘴。豆汁儿之妙,一在酸,酸中带馊腐的怪味。二在烫,只能吸溜吸溜的喝,不能大口猛灌。三在咸菜的辣,辣得舌尖发麻。越辣越喝,越喝越烫,最后是满头大汗。我小时候在夏天喝豆汁儿,是先脱光脊梁,然后才喝,等到汗落再穿上衣服。

  自从离开北平,想念豆汁儿不能自已。有一年我路过济南,在车站附近一个小饭铺墙上贴着条子说有“豆汁”发售。叫了一碗来吃,原来是豆浆。是我自己疏忽,写明的是“豆汁”,不是“豆汁儿”。来到台湾,有朋友说有一家饭馆儿卖豆汁儿,乃偕往一尝。乌糟糟的两碗端上来,倒是有一股酸馊之味触鼻,可是稠糊糊的像麦片粥,到嘴里很难下咽。可见在什么地方吃什么东西,勉强不得。

  有关梁实秋《雅舍谈吃》读后感

  这些年,在网上收了几本美食方面的书,第一本是梁实秋的《雅舍谈吃》。以前曾经看过几篇梁实秋先生的散文,也都出自“雅舍文集”,却印象皆不深刻,可能是源于我的感悟太浅,反倒只记得这本美食书籍。这位与鲁迅同辈的著名作家,谈起的美食都离我们年代甚远。但是,字里行间,都透着上个世纪的淳朴风采,每一样事物,都有着原汁原味的安全,没有现在的防腐剂、着色剂、香精香料,每一道菜,都是用心烹出的美味。

  故乡的美食,想必都是每个人心中无限留恋的东西。那是属于童年的一部分记忆,幽幽的藏在心底,透着对逝去年华的缅怀。梁先生也属凡人,也有着这种情结。开篇第一辑,便是在故乡的美食上大做文章。烤羊肉、满汉细点、锅烧鸡、水晶虾饼、豆汁儿、酪……满满的承载着那个年代北平的饮食风貌。如今的北京,旅游业和餐饮业都极其发达,这些小吃随处可见,有些生意甚好,排上一个钟头也未必能够买到。街坊间,有些老字号依然传承着自家特有的味道,至于是不是仍然带着那丝旧时北平的风韵,就不得而知了。

  故乡的味道虽然难以取代,但丝毫不能阻挡人们对外乡美食的尝试。此书第二辑的“吃在四方”,洋洋洒洒十余篇文章,横扫大江南北的诸多名菜,光是读着,就有走出去旅行的冲动。其中提到的醋溜鱼、佛跳墙、瓦块鸡等,如今都已是常见的菜肴,但印象最深的莫属西施舌。第一次看到这个菜,是在黄澄的《私奔万水千山》,这个旅游达人在旅行攻略里极推这道菜。名字听着有些妖媚、甚至恐怖,实则卖相还是很美好的。它是一种叫“沙蛤”的海产贝壳类做成的,小小巧巧,外壳是淡黄褐色,顶端有点紫,打开外壳,就有一小截白肉吐出来。因那贝壳被打开时,吐出的白肉像是一条小舌头,不免令人联想多多,故名“西施舌”。如今饮食业日趋发达,“下馆子”也成了老百姓解决吃饭问题的一个重要途经。全国各地的美食彼此进入新的'领地,这些年川菜馆、粤菜馆、湘菜馆、泰国菜馆等等都开始遍布大江南北,美食已经不再受到地域的限制。时代的变迁带来了美食的无边界,甚至无国界,这也无疑,给人们带来了巨大的便捷和享受。

  这本书的最后一辑,以“吃东道西”收尾。不以介绍美食为主,大都谈的是一种饮食文化,比如《千里莼羹》、《未下盐鼓》、《大菜》,这些文字真率、豁达洒脱、亦庄亦谐、绚烂之极趋于平淡。还有几篇带着西洋味儿的《康乃馨牛奶》、《吃在美国》等,大都以杂谈的形式呈现,旁征博引、中西逢源。让读书,也能成就感官与思想的融合。

  最近《舌尖上的中国》狠狠在大江南北火了一把,忽然间美食话题成为了焦点。如今,想要查询与美食有关的东西,可以上网、可以看电视,而不再仅仅拘泥于看书。只是不管通过哪种途经,都能带来强烈的味觉冲击,这便是美食的魅力。关于美食,光是看字眼儿,其本身就是令人身心愉悦的东西——美,一切好物的形容词;食,给予味蕾的享受。我想,大部分人,能够抵制得住金钱、美色,却总是抵制不了美食的诱惑吧。

  美食于人心,是一种难以割舍的眷恋;美食于尘世,是一种与名利无关的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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