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愈与曾国藩

2020-08-28 韩愈

  韩愈与曾国藩看似毫无关系的两人,其实曾国藩对韩愈还是十分钦慕的。一起来看看吧。

  “峨峨曾文正,崛起由湘乡。雄奇隘宇宙,独与韩公当”。这是刘乃晟在《张廉卿(裕钊)先生寿诗》里的两句话。曾文正,指的是曾国藩;韩公,即韩愈。这两句诗意在赞美曾国藩的古文可与“文起八代之衰”的韩文公相提并论,虽不无溢美之嫌,但也大致属实。

  曾国藩何以能与韩愈相提并论?在表面现象的背后是不是有着某种必然的关联。当我冥心追溯,回到一百多年前的那段岁月,渐渐发现,在曾国藩的历史世界里,韩愈早已成为一个不可或缺的存在,他之所以被誉作“独与韩公当”,并非是一种随意而牵强的绾合。

  据黎庶昌为曾国藩编撰的年谱,曾氏最早对韩愈的文章发生兴趣是在道光十五年(1835)其二十五岁的时候(这里指的应是韩愈的别集,因为韩愈的部分名篇佳作早已被各种选本反复收录,而各种选本大都为乡塾之用,用来指导学童习作,应付科举考试。因此,曾国藩熟读韩愈的个别文章应早于此时)。这时他虽中举,却在赴京会试中连年不售,不过有一个重要的收获是从此深嗜韩文,“慨然思蹑而从之”。自此,曾国藩对韩愈的追寻一发不可收回,并且从文到道,由学及身,韩愈成为曾国藩成长道路上的精神导师。

  道光十八年(1838),曾国藩殿试中三甲第四十二名,赐同进士出身,自此入翰林院供职。在京师,曾国藩拜交了唐鉴等人,在学术上迈进了理学的大门,开始服膺程朱之学。不过,他在宗仰朱子的同时,亦时时将韩愈的教导置于座右,这与宋代之后研治理学的多数人物取径不同。道光二十二年(1842)十一月,曾氏日记云:“自谓忠于为人,实已重外而轻内,且昧昌黎《知名箴》之训。”同年廿九日日记云:“予又病多言。昌黎云:‘默焉而其意已传。’哓哓胡为者,况其一无真知耶?”我知道,在朱熹眼里,韩愈不能算是知“道”之人,因为韩愈“未尝就其身心上讲究持守”,因而“终不免于文士浮华放浪之习,世俗富贵利达之求”。所以,后来的文士对韩愈一般只有文章上的景仰和经济事功上赞许,在人格的修养浸润上绝少提及。曾国藩虽并未将韩愈作为自己修身养德的最高楷模来朝夕奉拜,但能在这一方面提到韩愈已是与人迥异。

  道光二十九年(1849),曾国藩升任礼部侍郎,发现在官署的西北角有一土地祠,里面供奉的正是韩愈。不过,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这座小庙里,处于正位的是韩愈,孔子却屈居旁侧了。曾国藩很不解,也很替韩愈感到不安,说先生你曾经非常羡慕颜回能够依归侍奉圣人,自己却没有机会得到夫子的耳提面命,如今,你们的位置怎么颠倒了呢?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让韩愈能够心安理得地成为这里的常住居民,曾国藩在庙前焚香祝祷,将孔子木主焚烧,并写下了一篇《祭礼部韩公祠文》,其文有曰:

  尼山纂经,悬于星日。衰周道溺,踵以秦灰。继世文士,莫究根荄。炎刘之兴,炳有扬、马。沿魏及隋,无与绍者。天不丧文,蔚起巨唐。诞降先生,掩薄三光。非经不效,非孔不研。一字之惬,通于皇天。上起八代,下垂千纪。民到于今,恭循成轨。予末小子,少知服膺。

  从祭文可以看出,曾国藩对韩愈的评价如此之高,他自己很早就服膺韩子之学了。在咸丰九年(1859)四月的家书中,他告诫自己的儿子读书要有所拣择,又举韩愈等人作为榜样,并将韩愈称为“千古大儒”。对韩愈这样的态度,显然和以程、朱为首的宋儒有所参差,曾国藩敢于在理学的门庭之前翻个筋斗的勇气彻底显现出来。

  韩愈比曾国藩年长一千零四十三岁,对曾国藩的影响主要还是通过“起八代之衰”的文章来实现。

  曾国藩一生酷嗜韩愈之文,屡次在其家书、日记、诗文中提到韩文,如曾在家书中说:“余于‘四书’、‘五经’之外,最好《史记》、《汉书》、《庄子》、韩文四种。”并且多次谈到读韩文的感受,认为韩文既有近于汉赋处,又有近于《诗经》处,能将孔、孟之义理,融于扬雄、司马迁之风格,因而,学韩文可以窥得六经之阃奥,得圣人之教于千载之下。

  体察曾氏对韩文之钟情,莫过于读其《求阙斋读书录》。从此书可以看出,经他批阅的经部书籍有八种,史部六种,子部三种,集部二十九种,史部中最重视《史记》、《汉书》,集部中最重视《昌黎集》,评语最多。将纷繁的评语略为梳理,我们可以看出相隔千年之后,曾国藩对韩愈的惺惺之惜。

  评《重答张籍书》:“二氏盛行中土六七百年,公以数篇文字斥之,遂尔炳如日星。识力之大,令千世人肃然起敬。”评《送王秀才序》:“读古人书,而能辨其正伪醇疵,是谓知言。孟子以下,程、朱以前,无人有此识量。”评《罗池庙碑》:“此文情韵不匮,声调铿锵,乃文章第一妙境。”评《柳子厚墓志铭》“今夫平居里巷相慕悦”一段:“此段为俗子剽袭烂矣,然光气终自不灭。”

  重要的是,曾国藩能够将对韩文的欣赏与自身的学术取向完美地结合,真正做到了学以致用。那么,曾国藩的学术有什么特征呢?一言以蔽之,曰“士大夫之学”。何谓“士大夫之学”?南宋时期,在湖南为官的胡安国上书皇帝说:“士大夫之学,宜以孔、孟为师,庶几言行相称,可济时用。”强调了“士大夫之学”应“言行相称”、“可济时用”,积极实践传统儒家的.经世致用理念。比曾国藩年长一岁的陈澧将“士大夫之学”和“博士之学”比较,强调“士大夫之学”以“大义”为主,应该“有益于身,有用于世”,而不是斤斤于饾饤琐碎。余英时在《曾国藩与“士大夫之学”》一文中,将“士大夫之学”比作“通识”,“博士之学”比作“专家”,并且说“曾国藩所向往、所实践的正是‘士大夫之学’”。

韩愈与董邵南 韩愈文风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