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起那聒噪的叫声,我相信很少有人会垂青于它们;
一想起那“落在猪身上,只知道猪黑不知道己黑”的自以为是,我相信很少有人会心仪于它们;
而想起鲁迅先生笔下的小说《药》在结尾处对它们的那段白描——枯枝上一只铁铸的它身子一挫,呀地一声便冲向了高远的天空——我相信就更不会有人对它们再存有丝毫的好感了。
就因为没有百灵般的歌喉,它们便与生俱来地和得宠无缘了;
就因为食谱中有一道“腐肉”,它们便与坟场、死亡搭上了干系;
就因为披了一身不够漂亮的黑袍,它们便成了人们挖苦与耻笑的对象。
可是,当你平心静思之时,总不免会升出一连串的疑惑——
它们在意过人们对它们的态度吗?
它们在意过环境对它们的不公吗?
它们在意过自己那副不够靓丽的外表吗?
……
没有,统统没有!它们的不在意,为自己赢得了随遇而安,让自己一直坚守一个信念: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如此的“我行我素”叫什么?叫“潇洒”啊!
它们虽不曾体验过得宠的滋味,却依然随心所欲地在天地间翱翔,依然无怨无悔地在“红尘”里繁衍,从而造就了大自然生态圈中一个不可或缺的物种——潇洒的乌鸦。
乌鸦很潇洒,源于它们的大度。当百灵们迎着旭日亮出美妙歌喉的时候,它们也照样亮出自己的粗声大气。它们不需要有多么美妙的歌声,只需以自己最朴素的嗓音相互招呼:时候不早了,该出发了!于是,遮天蔽日的鸦们,黑压压一片,拖着一路“呀,呀,呀……”的“原生态”之歌,朝着大自然的深处“开跋了”。它们或许飞向山谷,或许飞向旷野,或许飞向戈壁,或许飞向草原,去享受大自然给予它们的馈赠——那些倒毙的并且已经开始腐烂的异类或同类的尸骸。那阵势有时令人毛骨悚然,有时还会勾出一些奇异的联想:这是不是太残忍了?和狼豺虎豹们追杀那些无辜的“弱势群体”有些影影绰绰的相似吧。但细细想来,却又有些朦朦胧胧的不同。鸦们面对的是一种“弃物”,一种完全没有了价值、丧失了生命的“弃物”。这让我们想到了猫对鼠的嫉恶如仇,虽然其中也有些弱肉强食的影子,但毕竟是一种义举吧。鸦和猫们都在清理着大自然中的那些“该弃之物”,你不觉得二者间有某种不谋而合的默契吗?你不觉得在首肯了猫对鼠的震慑作用之时,也该给鸦们一些公道吗!
乌鸦很潇洒,源于它们的执着。它们执着于自己的羽毛,纯黑一色,黑得干净,黑得纯粹,黑得透落,仿佛是绅士身上的那套晚礼服。它们从未想过要像金刚鹦鹉一样变得彩色一身,它们觉得黑是色系中不可或缺的“一员”,也是一种美。黑和它们的名字格外默契,你想,若是没了“黑”,鸦们还会邀来“乌”为它们添色吗?“素面朝天”是它们与生俱来的秉性,正如当年的虢国夫人。
它们执着于自己的食物,“纯腐”一味,“腐”得一塌糊涂,“腐”得遗臭千里;它们不钟情于美味,把美味馈赠给了同类;它们觉得臭也是百味之一,没有了臭,何以凑成“百味”?这是什么?不正是“饮食文化”中的“潇洒”吗!
它们执着于自己的叫声,聒噪一流,“聒”得天昏地暗,“噪”得潮起潮落;它们不是歌唱家,不羡慕歌唱家们的美誉,只需要告知自己的伙伴:何时该走了;何时该回了。那“呀呀呀”的叫声,其实是一种集体行动的“号声”呢。这是什么?不正是“艺术文化”中的“潇洒”吗!
乌鸦很潇洒,更源于它们的“聪明”。“一只乌鸦口渴了”的童话故事里,那只老鸦气定神闲地叼着一颗颗石子,慢条斯理地投入水瓶中,瓶里的水升起来了,结果自然是老鸦得意了。那样的姿态,那样的过程和结果,不知道赢得了多少孩童的开心,开启了多少宝宝的心智。这又是什么?不正是“智力文化”中的“潇洒”吗!
…………
乌鸦实在是“潇洒”的典范,当黄昏渐渐笼罩大地的时候,“呀,呀,呀……”,还是那首“原生态”之歌从天边传来,你呼我应,由远而近,先声夺“鸦”。这气势告诉我们:辛苦了一天,“潇洒”的“鸦们”归巢了……依然遮天蔽日,倒是被夕阳的余辉镀成了玫瑰金色,华贵而靓丽;那是大自然授予“潇洒者”的最高“荣誉”——潇洒之身本该接受这样的褒奖。
载誉而归的它们让大自然也靓丽了……你不觉得吗?
这就是我的故乡的常客,常来常往,常留常驻;你不会不认识它们吧?
辛苦了,大自然中潇洒的“清道夫”们!
谢谢了,我的故乡里,那群潇洒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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