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说,奶奶是他心中的神。其实,爸爸也曾是我心中的神。但这种观念在岁月的长河中,不知何时被冲刷掉了,只是在河岸的礁石上,还能依稀隐现出它曾存留过的痕迹。
一个念头丢过去,河中激起层层涟漪,那些尘封的往事,不待召唤,就自顾自的浮出了水面。驻足回首,我看到了我并不幸福的童年,确切的说,我是在爸爸的巴掌和鞭子下长大的。小时候的我做任何事都很小心翼翼,甚至连哭都是小心翼翼的。爸爸的管教中有一条,哭是不许出声音的。爸爸是军人,当过十几年的兵,他的威严是由内向外散发的,威严之气扑到我的面前时,总是冲的我头脑空白,脸色苍白。军中严格的纪律塑造了爸爸的性格,也被他不自觉的带到了家中。
虽然我喜欢回忆,但同时我也是个健忘的人。儿时的经历犹如滴上水的水彩画,看得见鲜艳的色彩,但却认不得那到底是什么。唯一不用拼凑就能映现在眼前的,就是挨打。挨的多,但并没有麻木,那每一巴掌,每一鞭子都狠狠的甩在脸上,抽进肉里,撕心的疼痛,火辣的皮肤,偷偷砸在地上的眼泪,直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那是我曾经历的。我很怕我的父亲,就像小鬼面对神仙,怕却尊敬着,有时还隐隐带着恨。从小学写作文到现在,爸爸从没成为过我文章中的主角,唯有一次爸爸突发奇想,要我和姐姐每人写一篇《我的爸爸》给看他,接到命令时我们挺开心的,因为终于有了一次发言的机会。于是,我们把那段时间的冤屈,对爸爸的意见、不满通通都表达了出来。内容我都忘了,只记得爸爸的评语:“如果我是老师,这篇作文我会给你不及格。”
现在想来,那时爸爸肯定很伤心。父亲就像海底,海水是他给予我们的爱,他用他全身的气力承载着我们,渡我们到达成功的彼岸,而我们只想着划船的艰辛,却没有留意过他的辛劳。爸爸总是留个背影给我们,看起来那么的威严、不可接近,真正走近他,你就会发现他疲倦的双眼和微微颤抖的双腿。而这些,都是我长大后才体会到的。
我从没和爸爸谈过一次心,甚至都不太敢和他说话,也觉得无话可说,打电话也只是草草的几句场面话就收场。记得上中学的时候,家里发生的所有事情我一概不知,那么糟糕的境地,那么混乱的场面,爸爸一个人要如何处理,但他还是一个人撑过来了,为了不让我们分心,他连倾诉的对象都没有。我不知道他在手忙脚乱时,有没有想过让我帮他分担一点,整夜睡不着觉时,有没有想找个人说说话。我真的很恨当时的自己,每次打电话回家,竟没有听出爸爸故作开心的语调,没有听出他内心压抑的苦痛。
有次逛街,看中了一件衣服,觉得很适合爸爸穿,价格也不是很贵,于是就买了下来,那是我第一次送礼物给爸爸。拿回家时,爸爸一个劲的说,我有衣服,你给自己买就行了。但我知道,他已经有好几年没添过新衣服了。但爸爸还是很开心的穿在身上,不住的夸赞,说我的眼光真好,比我妈的好多了。我幸福的看着他,眼中闪动着泪花。父母的心真的很瘦,一点点的关心都能把它填的满满的。
开头我说过,爸爸曾是我心中的神。我用了“曾”字,因为现在他已不再是。他是我最想要亲近的人,是我的亲人,不再是高高在上,仰头看都会觉得脖子酸的“神”,也是我这辈子最心疼最想要保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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