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时候,有人告诉我,我是妖魔之子,是很久以前村里的那只九尾妖狐的孩子。我回家问他,他说,听他们瞎说。然后他会拉着我到镜子前,指着那一大一小的脸说,谁家的孩子长得像我一样漂亮?
我笑了,镜子里的他脸上有一道疤,实在与美丽沾不上边。但是我相信了。从那时起,只要有人说我是恶魔之子,我就会大声地告诉他,除了我爸, 谁会有这么漂亮的孩子?
他是村里的小学教师,整日拿着微薄的工资但我从没有听到他抱怨过什么,似乎在他的眼中,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美好。他喜欢读书,每次总是读到很晚。跟着他,我也会看看那些书,虽然有些不懂,但是我喜欢。
他就这样教会了我喜爱。
上学后为了让我读书,他千方百计地借书给我。在学校的日子很辛苦,加上从小我的身体就不好,那时的我时常会生病。看着我的脸,他总是背着我一个人掉泪。后来他每次都会在我的书包里放上一块巧克力。很贵,但很管用的那种。我知道他一定是把自己打算买烟的钱用上了。
因为那些照顾,我每次总是有一种公主般的自豪。
他就这样教会了我自豪。
毕业的前一年,成绩优异的我被推荐到外村的学校里参观学习。为此,他高兴得睡不着觉。去的那天,他执意要送我,虽然路并不远。我明白他怕我会感到孤单。
村外的枫叶像血一样绯红,那灿烂的颜色让我想起那段如烟的日子。如果把它们做成书签就好了。我轻轻地说。他突然不说话了,但我并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同。
在学校的日子一直很快乐,当初的那些话自我来的那一天就已经被遗忘了。
几天天,老师告诉我,外面有人找你。我颇为惊讶的走了出去,是他。他开心得把手中的枫叶交给我。拿好了,这个做书签刚好。他的脸上布满了汗珠,在黑色的脸上相互渗入,那些岁月的印记告诉我他已不再年轻。
接过枫叶的时候我哭了,我知道那片枫叶林长在草滩上,不小心就会掉进去。但是他却为了自己一句无意中的话而这么拼命去满足我的要求。远处看那么美的叶子,近处看居然千疮百孔。
有时候我们总会羡慕别人,但是或许我并不知道自己也有很多的地方让别人佩服。他告诉我。
他就这样教会了我知足。
毕业后,我去了很远的地方深造,他知道后双手赞成。为了庆祝,那天他带我去看夕阳,血红的晚霞洒满了山岗,那火一样的颜色印在了湖边不变的倒影中,也印在了我的心中。也许是那天受了风,结果第二天我就因感冒而发烧了。
我的嘴边起了一层水泡,不知道是疼,还是后悔,眼泪又不停地往下掉。看着我,他轻轻地帮我擦掉眼泪,有爸呢,你怕啥?
河前他看着飞奔而去的急流,背着我,他略略犹豫了一下,然后说,丫头,趴好了。近五十岁的他要怎么过呢?我不知道,也不敢想。就在他准备走的时候,一个船夫驾着船到了我们面前。他喘着粗气说,我女儿生病了,实在走不了了。那人看着我们叹了口气说,快上来吧,我帮你看着,小心碰着。他背着我上了船,我早已泪流满面。
坐在船上,我还在发抖,我说,如果那时候我们进了河里就完了。
他拍拍我的肩说,人哪能那么容易就完了。
他就这样教会了我从荣。
在学校了读他写的第一封信,我哭了。 他在信里说了很多话,都是那些在平常不过,但又都是我不曾注意过的事情。谁都知道,二十年前,当他还是一个人的时候他从来都是最粗心的人。结果,为了我这个女儿,他什么都想到了。
旁边有人递过一块手帕,我接了,说,真的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对我这么好。却听见他说,会有的,一定会有的。抬头,看见那布满伤痕的脸,看到的却是斯文的宁次。我破涕为笑。
我写信告诉他自己有了喜欢的人。隔了几天后,一天中午他突然来找我,向我打听那人的相貌及人品。我告诉他还好,结果不满意的他亲自去见了宁次。
回来后他像孩子一样对我说,丫头,你眼力不错,他是一个很可靠的男孩,好好珍惜!我笑着和他撒娇,是不是急得把你的女儿赶出门啊?
他摸着我的长发,哪有孩子一辈子都在父母身边的?我的心一酸,眼泪又掉了下来,却点点头,我知道他总是对的。
他就这样,教会了我面对人生的常有的快乐与忧愁。
临毕业的那一年,为了能进暗部,我破例没有回家,打电话回去,每次都不是他接,我不放心,宁次说,回去看看吧!
推开门,屋里没有他的身影,我在村里不停的找,希望在某个路口,他会像从前一样突然出现,对我说,丫头回来了?
但是却没有。
我找了整整一天,结果却在尉灵碑上看到了他的名字。我只叫了一声爸就晕过去了。
醒来后,邻居告诉我,他是在去外地执行任务时因为伤势过重而去世的。我哭着摇头,我不相信,一个已经不再年轻的他怎么会被派去执行任务。
是真的,枫。他听说你想进暗部后就自告奋勇要去接任务了。
我哭了,哭得很厉害。我明白,他一定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可以见不如风的他了,他也一定知道那不成文的规定:家里完成的任务越多,子女进暗部就会被优先考虑。
泪怎么也止不住,我不过是深陷爱情中,即忘了告诉他,我已经进了暗部……
他走了,除了那些记忆和一封信什么也没留下。我知道在他去接任务的时候就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就像一个笑着去赴死得英雄。
在信里他这样写道:无论我在还是不在,都不要伤心。记住孩子,少了谁地球都一样转动。
他就这样,教会了我面对人生的生死离别。
后来我去看他,我知道他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我,其实我真的是恶魔的孩子。在我很小的时候,他曾经和邻居说过,她还小,我收养了她,就是她的父亲。
我也没有告诉他,是不是亲生的父亲都不重要,因为不会有人比他跟爱我。
他就这样,用他一生的爱,教会了我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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