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篇搁置了四十年才写出来的文字。
我要写的同桌,是我在故乡三完小75级2班的一个女生,一切的故事都发生在四十年前。
今年国庆,我从成都回到达州。那个夜晚,我与从东莞回来度假的在洪兄等几个老同学机缘巧合地在达巴路口的烧烤摊上相聚了,大家围桌而坐,吃着烧烤,喝着啤酒,重逢的激情之焰被迅速点燃。我们组建起了新的群,群名被确定为“三完小75级2班”。
也就是那天夜晚,很感谢一位老同学打给成都的那个电话,起初我没在意,但当我听到他把手机递给同学轮流问候那一头的女同学就是我的同桌女生时,我突然有点无法控制内心的激动。我几乎是从同学手里抢过手机来通话的。我与同桌的她分别四十年了,我最后一次听到她的声音是在翠屏路工农兵照相馆拍摄毕业合影时,那时我仅仅12岁。她略显沙哑的嗓音让我对她的全部记忆瞬间复活了。哦,那个穿着白衬衣黑丝裙的小姑娘,她个儿头不高,蓄着两条齐肩小辫儿,清秀的脸上总是挂着一丝友善的微笑,颇有怀旧电影中纯情女生的味道。
她应该是三年级时随父母工作调动转学来到三完小的插班生。那个年龄段,男女同学之间是界限分明的,桌子中间都会被男生霸道地画一条“三八线”。但是从她与我同桌第一天起,我俩就和平共处,关系融洽。每次班主任何老师突然收缴男同学赌玩的烟盒时,她都会悄悄让我赶紧把兜里的那些宝贝藏进她的书包,这让我对她心存感激,渐生朦胧的好感。
我记得很清楚,某个冬天下午三节课后,她突然问我去过重庆没有,我很自卑地把头低了下去。对于我这个三岁就失去了父亲的穷孩子来说,达州以外的重庆、成都、上海和北京、厦门等等繁华而遥远的大城市,就像神话中的`宝石存在于我的梦境和想象里。她在收起课本、关上文具盒时,对我说了一句:“下次我爸带我去重庆,你也跟我一起去吧。”我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她。她笑了一下,又认真地重复了一句:“下次,你跟我一起去重庆。”说完,她背起书包与要好的几个女同学说笑着离开了教室,而我却呆呆地坐在座位上,恍然如梦。我眼前的世界突然变得阳光灿烂,内心充满巨大的喜悦。在放学的路上,我迫不及待地把这个开心的消息告诉给了两个要好的同伴,甚至还天真地讨论去重庆是坐火车还是汽车?抑或是坐轮船?
当然,那个寒假对于期盼中的我来说,显得特别漫长和伤感,直到春节到来,接着又等到春暖花开,新学期开学来临,我才彻底地确信我跟她一起去重庆的梦想破灭了。我只能把这个梦深深地埋在心里,直到毕业后各奔东西,彼此音讯杳无,天各一方。
此后,在长达四十年的漫长岁月,这个梦曾无数次在我脑际闪现,也无数次成为我们几位要好的老同学在怀念母校时的一个深情而温馨的话题。有时,我也会突然想起她,那个与我同龄的她,如今长成什么模样?她是否安好?
当我回到成都没几天,我们几位在成都的老同学迅速约定了去看她的时间。周六上午,我们终于来到了三圣乡幸福梅林。我们下了车远远地看见戴着眼镜,穿着一身红衣的她拿着手机,站在绿荫幽静的“梅窠”门外,正朝来路张望,迎接我们的到来。当我一步一步走近她身前时,内心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四十年了,如今她就这么真实地站在初冬的寒风中,带着依然熟悉的微笑站在我的面前。我居然愣住了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微笑地站在一边,望着她与同学寒暄问候。接着,她礼貌又热情地引领着我们走进一栋被大片绿树掩映的二层玻璃小楼的一间雅室落座,她一边张罗水果和午餐,一边坐在茶几前亲自为我们烧水沏茶。在这个有些寒冷的周末上午,我和我的同桌在分别四十年后的今天,终于穿过层层光阴的阻隔,坐在一起。
我们近在咫尺,渐渐安静下来的我透过铁观音特有的氤氲香气,听着她的半生故事。她说人生患得患失,似乎自有天数,我们又怎么可以永远疲于追逐。所以,她作出了一次充满智慧的选择,渐渐淡出商界,远离俗世喧嚣。她希望自己像一位悟透禅机的隐士,把自己下半生的日子与这片风景秀丽、清静幽雅的灵气之地联系在一起。在她从容平和的叙述语调中,我一次次打量着她,从她眼镜镜片下闪烁着柔和的友善之光的眼眸里,从她真诚透彻的笑容里,从她安静地聆听并与我们一起共同回忆童年趣事时发出的坦率笑声里,我像一条游回大海的鱼,潜入童年记忆的海底,自由无拘而又温馨愉悦。
当我们几位合影之后,我又特地与我的同桌女生单独合影。
在按下快门的那一瞬间,镜头记录下的不仅是两张脸上人进中年的几许沧桑,也凝固了我与同桌女生之间那段最纯洁的童年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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