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长辈大多偏爱最年幼的孩子,我的祖父与祖母却相反,二老最偏爱的是大哥。
读初中前,每次与大哥、弟弟一起看望祖父与祖母,二老总能从柜子里变出零食给我们。如果我们兄弟三人都在房里,零食是平分的,二老这时候倒没有偏心。但零食不够时,二老舍不得拿出零食了,就会趁我与弟弟不在房里,偷偷地往大哥手里塞零食;或者单独把大哥叫来房内,偷偷给零食。有时候分了零食,还有剩余,二老还会趁我们回家前,再给大哥偷偷塞一份。
大哥不偏心,总会把多得的零食分与我、弟弟。
我曾听两位婶婶说过,祖父与祖母老是把零食藏起来,为的就是等大哥放假回来,再拿给大哥吃。大哥后来上了高中,回来的次数少了,早已不再吃零食了。祖母还喜欢藏着零食,但有时候默默地等得太久了,零食早已发霉变质。
很小的时候,兄弟间偶尔发生了口角,祖父与祖母不论谁对谁错,一律维护大哥。我因为年纪尚小,也因为对二老了解甚少,更因为与二老一起生活的时间少之又少,理解不了他们为何如此偏心,对他们的感情就不如大哥深,也没有像大哥那样万般关心他们。
祖父生前,只要他手指甲与脚趾甲长了,大哥都会拿着剪刀给祖父剪掉。但这事原本不用等到大哥回家的,祖母、母亲与婶婶们都在家呢,祖父却不让别人来,死心塌地要等大哥回来,还隔三岔五就念叨着大哥什么时候回来。个别时候,祖父脚趾甲塞满了黑麻麻的`污垢,但大哥从不怕脏,他蹲在地上,左手捏着祖父的脚趾,右手握着剪刀。完事了,大哥再打来一盆水,给祖父仔仔细细地洗手脚。另外,大哥还会给祖父挖耳垢、剪鼻毛、捏肩捶背等。
2002年夏天,祖父过世了。要封钉的时候,按照习俗小孩不能看,我们就都躲在房里,但大哥偷偷从门缝往外看着,因为这会是最后一眼了。只看了一眼就封钉了,但只是这一瞬间,祖父安详的面庞深深刻在大哥心里。只是一眼,却是今生最后一眼,大哥再也控制不住情绪。
祖母也喜欢把一些事情放着,等大哥回来了再做。比如尿桶(早前农村常见,木制或塑料制)要满了,得作农家肥挑到地里浇蔬菜了,祖母上了年纪挑担有些吃力,她又不让别人帮忙,就另找一个空桶,等着大哥回来,还逢人就问大哥什么时候会回来。
大哥很勤快,他把尿桶挑到地里,浇好菜,拿起锄头锄草。祖母闲不住,还种了一点地瓜。大哥一有时间,都会陪祖母待在地里,翻整土地、施肥、整理藤枝等。
祖父有个遗愿,就是他过世后,不管祖母是要自己做饭,还是与儿子们一起吃,儿女们都不得干预。祖母选择了前者,父亲与叔叔们也就尊重她的选择。父亲他们都会给祖母砍柴火,但大哥一放假就上山给祖母砍柴,甚至有时候家里的农活都顾不上。这时候,大哥偏心了。
大哥上学时候省吃俭用,有时候能省下五毛钱,他偷偷地把这点钱硬塞给祖母,或者用这点钱给祖母买火柴与盐。
如前所述,祖父与祖母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等大哥回来,似乎是因为二老对大哥太过于依赖了,但其实这是因为二老在大哥心里分量最重。
大哥打小就跟祖父、祖母在祖屋一起生活,睡同一张床,跟着上山下田,每一刻都想缠着二老,用“黏人”二字都不足以形容。我入学前,母亲、婶婶们、堂弟们常年在外,只有大哥最经常陪着祖父与祖母,大哥就是二老最珍贵的心头宝了。
迁入新居前,母亲有一次要去地里干农活,我与弟弟年纪都很小得有人看着,家里还得有人做饭给放学回来的姐姐吃。这项任务落到大哥(六七岁就懂得做饭)身上了,可他偏偏要跟祖父、祖母到山上捡柴火,更不听劝,母亲动用了竹条的“大刑”,他无可奈何之下才就范。
搬入新居后,大哥不肯与祖父、祖母分开睡,就不到新居睡觉,甚至被“抓”回新居了还偷偷摸摸跑回祖屋。如此反复了几次,母亲只好又动用“大刑”。大哥被打怕了,不得不违心在新居睡觉,还嘤嘤哭泣了好几个晚上。过了一段时间,大哥习惯了,不再死了心眼要回祖屋,但他对祖父、祖母的感情愈发浓厚。
可以肯定的是,祖父与祖母那时候也劝大哥与他们分开睡。可以想象的是,自从大哥不再回祖屋睡觉了,二老还曾倚着门,等着大哥回来。
时至今日,每每说起祖父与祖母,左邻右舍都会提及大哥,都夸大哥懂事又孝顺。这时候,我总会想起祖父与祖母的偏心,但我知道,这样的偏心是理所应当的,更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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