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捕与冬猎散文

2021-04-25 散文

  国庆节期间,我抽时间去了趟飞雁滩,看望在那里垦荒种地的大哥。

  大哥今年六十多岁,由于常年从事农业体力劳动和风吹日晒的缘故,看起来倒比实际岁数大不少。见我到来,哥嫂都非常高兴。热热闹闹地啦了一会家常后,大哥说今晚上让你嫂子给你做好吃的。我问啥好吃的。大哥说炖野鸡。

  啥?野鸡?我有点不相信地问道。大哥说就是野鸡,真野鸡,会飞,尾巴老长,羽毛五颜六色,很漂亮。见我那副吃惊的样子,大哥拽了我一把,走,我带你拾去就行。昨天我下了好几个夹子,肯定逮住了好几只。于是,我兴冲冲地跟着大哥来到了飞雁滩的旷野里。

  十月的飞雁滩,到处都是一派丰收的景象。成片的大豆已经苍叶,鼓胀的豆荚摇响了丰收的金铃。未开垦的荒野里,一丛丛的芦笛摇曳着银白色的旗帜,紫红色的罗布麻花和黄色的曲曲菜花在秋风里竞相开放,深紫色的荆条树上,爬满了小野豆和老鸹瓢,一簇簇的豆荚和一个个小枕头似的老鸹瓢挂满了荆条树的枝桠。顺着草丛中的一条蜿蜒小路,我跟着大哥快步向一片茂盛的荆条林走去。期间,叭叭声、噗噗声不绝于耳。我知道,这一定是成熟的野豆荚和老鸹瓢在外力的作用下爆裂的声音。回头一望,果然,一顶顶白色的降落伞正欢快地飘荡在秋风里,且随风起舞、上下翻飞。

  “快看,那边的夹子逮住了一只。”顺着大哥手指的方向,我发现在一棵粗壮的荆条树下,一只浑身呈豆沙色野鸡躺倒在一个脸盆大小的土窝旁边,土窝里是一堆柔软的干草。

  “这是个母野鸡。”大哥边说边将野鸡从铁夹子上取了下来,将野鸡递给我后,顺手将铁夹子挂在了腰上。“野鸡这东西很精,平时只吃虫子、蚂蚱等活物,有时饿急了也吃草籽和粮食。”

  “你怎么知道野鸡会来这里?”我好奇地问道。

  “人有房,鸡有窝。这个土窝就是野鸡的家。孵蛋时在这里抱窝,平时在这里歇息。”大哥用手指了指这片一眼望不到边的荆条林说,“这几年,这里的野鸡很多,有时,一次能碰到一大群。它会飞,撵又撵不上,只好用夹子逮。”

  “咋会突然有这么多的野鸡?”我禁不住问道。

  “听说前几年一个养野鸡的鸡棚坏了,所养的野鸡都飞了。这东西跟家养的鸡一样,繁殖很快,可不就一下子多了起来。”

  跟着大哥在荆条林里转了不长时间,我们又收获了两只野鸡,一公一母,公野鸡的羽毛花花绿绿,果然十分漂亮,每只都有两、三斤重。提着野鸡,一股收获的喜悦顿时在心底弥漫开来。

  从荆条林里转出来后,大哥对我说:“走,跟我到豆子地头上下兔子套去。飞雁滩草嫩菜肥,又加上野兔吃了一秋的豆荚,此时正是最肥的时候,而且土腥子味也小了。”

  “你啥时学会下兔子套了?”我笑着问大哥。

  “咋,不相信?不过下兔子套你还真没见过。”大哥说着从兜中掏出了一小捆铁丝和一把老虎钳子,不无炫耀般地向我娓娓讲起了一段猎兔经。

  大哥说套野兔可绝对是个技术活。铁丝要用直径不超过1毫米的,并且软硬要适中。野兔力气大,细铁丝不禁折腾,几下就被野兔挣断;粗铁丝又不好使,越粗越不滑扣。大哥说着用铁丝挽了一个扣,说这是活扣,一但兔子进入扣中,越挣扎扣就收得越紧。铁丝的另一端要系在荆条树上,目的是起固定作用。人走人路,兔行兔道,野兔这东西基本上是沿着一条固定的道来回的,并且时间基本上不变。比方说今天下午四点在这里看到了一只野兔,那么明天下午的四点,这只野兔肯定也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兔子来来回回地走一条道,时间长了,就会形成一条比较明显的兔子道,内行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野兔前腿短、后腿长,下扣的时候铁丝扣离地面的高度要在15公分左右,也就是一拳加上两、三指的高度。兔子来到地头上后一般会左右观察,直到确认安全后才会到地里去吃豆子,因此地头上是下兔子套的最好位置。大哥说着,麻利地将兔子套下在了一条兔子道上。我低头仔细一看,果真象大哥所说的那样,一条细碎的兔子道蜿蜒于杂草从中,兔子道上,所有的野草似乎都有被咬断过的痕迹。大哥说,这就是兔子的精明之处,道上越干净,越没有障碍,奔跑起来就更容易。兔子在道上逃生的时间越短,被天敌逮着的机会就越小。你可别小看这几秒钟的时间,往往就是这几秒钟就决定了一个兔子的生死。大哥一路走一路下套子,偌大一块豆子地,大哥围着地头足足下了十几个兔子套。末了,大哥拽了一把仍在出神的我说咱俩回去再接着下棋,明天早上天一亮就可以来捡兔子了。

  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说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明天我值班,等下次有时间了,我再来看你,到时好好地跟你学一学下兔子套。

  离开豆子地返回大哥家的路上,大哥突然叫着我的乳名说:“快看,老鹰逮兔子了。”顺着大哥手指的方向,我抬眼向天空中望去。但见蔚蓝色的天空中一个小黑点正由远而近急速地朝着我们站立的方向飞来。还没等我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那黑点已一个快速地俯冲,直朝着不远处的草丛扎去。眨眼的工夫,草丛中腾起一只浑身呈豆沙色布满黑色小点的苍鹰,一对硕大的翅膀有力地上下扇动着,钩子一样的爪子上分明抓着一只还在挣扎的野兔。那老鹰扶摇直上,瞬间便又在天空中消失成一个黑点。

  此情此景,直把我看得目瞪口呆。大哥却不以为然地说,这不算啥,这只兔子充其量就是一只一年的小兔子,若是飞雁滩的红毛老兔子,老鹰捉起来就没这么顺当了。

  告别哥嫂,我驾车驶上了回家的路途。此时,笼罩在夕阳里的飞雁滩犹如一副精美的油画呈现在我的视野里,五彩斑斓,浑然天成。远处的大海,近处的荒原以及矗立在荒原上不知疲倦的棵棵采油树都沉浸在一种静谧的氛围之中,显得是那样的安静、自然而又大气磅礴。凝神静气地侧耳细听,湿润恬淡的空气中又似乎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力量在声嘶力竭地呐喊。我知道,这是万物生长的声音,这是荒原上百草成熟的声响。这声音混合着浩荡的秋风在这片几近原始状态的空旷的草滩上凝聚、升腾、炸响,直把个辽阔的飞雁滩渲染得蓬蓬勃勃、神秘异常。

  哦,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自然界的生存法则在这古朴的荒原上演绎着优胜劣汰的自然规律。飞雁滩可以捕获、能够捕获的野物的确很多,但没有哪一个野物、没有哪一粒籽实是守株待兔的方式所能够取得的。正如大哥所说,飞雁滩草嫩菜肥,极易野鸡、野兔生长,但任其泛滥,势必成灾。用一些恰当的方法捕捉,既不会造成野鸡、野兔的灭绝,又能保护垦荒人的利益,何乐而不为啊。

  秋捕,捕获的是野物,蕴涵的却永远都是取得成功、获得胜利必不可少的勤劳和智慧。

  (二)

  一场沸沸扬扬的鹅毛大雪一夜之间将茫茫大地妆扮成了一个粉装玉砌的世界。雪后初晴,千里沃野银装素裹,皑皑白雪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周六的傍晚,我驾驶着汽车,载着一些生活用品再一次地驶向了飞雁滩。

  冬季天短,一阵嗷嗷怪叫的东北风便将西方天际那个圆圆的火球赶到了地平线下。等我来到飞雁滩时,已是掌灯时分。吃罢晚饭后,大哥说你上次来时我曾答应你给你套野兔吃,现在我就带你去下兔子套。

  雪野中,刺骨的寒风力飕有劲,吹在人脸上顿时有一种生疼的感觉。星光下,覆盖着麦苗的积雪泛着一种清凌凌的寒光。不远处,一行行、一个个深浅不一、大小不等的脚印映入了我的视野。大哥见状用一根荆条指着脚印告诉我,这就是雪地上的兔子道,是野兔来麦地里吃麦苗时踩出来的。冬天食物缺少,野兔基本上就是靠着吃麦苗过冬的。野兔这东西精得很,也很有意思。它们来麦地里吃麦苗基本上是在傍晚或凌晨,其它时间很少能在麦地里见到它们的影子。说到此,大哥麻利地在偌大一片雪野里下了好多个兔子套,末了,他用锤子将一个个粗壮的木撅子砸进了冰封的泥土里,把用细铁丝做成的兔子套的一端紧紧地固定在一个个木撅子上。之后,我和大哥便回到了家中啦起了家常。嫂子则忙里忙外地收拾着屋内和院子里的东西。等她去关鸡窝子门时,她突然发现一个灵巧的身影正围着鸡窝乱转,见她走来,那东西嗖地一下便跑得无影无踪了。

  嫂子进屋后把这一情况告诉了大哥,大哥说终于等到它来了,去年它咬死了我好多鸡。我问大哥谁咬死了好多鸡,大哥解释说是黄鼠狼。之后大哥从屋里拿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铁匣子,并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各个开关的灵敏度。末了,大哥让我和他一起去空着的西屋里逮麻雀,说这么冷的夜晚,里边肯定有不少麻雀为躲避风寒而飞进空闲屋内取暖过夜。

  闻听此言,我的脑海立刻闪现出童年时冬季的夜晚捕捉麻雀的情景。但那时,母亲总是不让我们捕捉,说这是堵死窝子,不人道。

  走进空屋后,大哥用手电筒在屋内的各个角落仔仔细细地搜索起来,并不停地用一根竹竿捅着房顶那些隐蔽的角落。“扑棱——扑棱——”,受到惊吓的麻雀从不同的地方飞了出来,漫无目标的在屋内乱飞起来。但见它们一会碰到墙壁上,一会又展翅飞到房顶。说来也怪,大哥的手电筒照到哪里,麻雀们就傻乎乎地飞到哪里,完全失去了它们白天灵巧的灵活劲。没用多长时间,大哥就顺利地逮住了两只麻雀。然后他将麻雀递给我,到正屋里将铁匣子提了过来,让我将两只惊魂未定的麻雀放在了铁匣子的一个隔室里,并把铁匣子放在了鸡窝子的旁边。此刻,受了惊吓的麻雀在铁匣子内不停地乱飞乱撞,翅膀将铁匣子的四壁打得当当作响。

  这一夜,大哥将黄狗虎子叫到了自己的屋里,拍了拍它的脑袋让它在土灶的柴草上静卧了下来。半夜时分,当屋内的虎子发出一阵汪汪乱叫时,我和大哥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大哥喊住虎子,仔细地听着屋外那一阵嗵嗵乱跳的声响,一丝笑意迅速地在他那睡意朦胧的脸上绽放开来。他知道黄鼬匣子已经成功地将黄鼬逮住了。此刻,任凭黄鼬再怎么折腾,它也无法逃出匣子了。我和大哥从容地穿好衣服后敞开了房门,忍耐多时的虎子此刻箭一般地窜了出去直扑鸡窝旁边的黄鼬匣子,并围着黄鼬匣子不停地乱转乱叫。还没等我们走到鸡窝旁边,空气中一股难闻的骚臭味便已迅速地弥漫过来。虎子不由自主地呜呜地打起了响鼻。

  大哥掀开院子里水池子上的盖板,用一根铁棍将水池内的冰打碎,提起放在水池边上的一只水桶,打上了满满一桶冰凉的清水,从黄鼬匣里掏出两只麻雀放飞后便将匣子沉进了水桶里。没用多长时间,黄鼬匣子内便一点声音也没有了。“这下,得消停一段时间了。要不,这群鸡早晚都得被它们咬死。”

  东方欲晓时,大哥又带着我和虎子来到了麦地里。果不其然,他所下的兔子套上逮着了好几个肥壮的野兔。大哥按耐住满心的欢喜,小心翼翼地将套上的兔子解下来后放到一个随身携带的塑料化肥袋子里。虎子也兴奋地撅着尾巴围着我们不停地来回窜跳。突然,虎子像发现了什么,低头在雪地里闻了闻,然后急速地朝着远处狂奔而去。很快,远处传来了它拼命的狂吠声。

  大哥直起腰,把最后一只兔子连套一起塞进了塑料袋子里,赶紧向虎子狂叫的地方跑去。他知道,一向温顺的虎子没有特殊情况是不会这么乱叫的。当跑近时他才发现,虎子正前腿伏在地上,头低肩耸,浑身的黄毛根根炸起,随时作前扑的准备。不远处,一只比虎子小一圈的狗样的东西正在作出随时搏杀的姿势。见有人到来,那动物忽地一下子转身跑了出去,但没跑多远它就停下来回身望着这边,一边防范着紧追而来的虎子的进攻,一边不安地瞅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此刻,我和大哥惊讶地发现原来所下的兔子套上竟然逮着了一个与跑了的动物一模一样的.东西。它的旁边,一只浑身血迹斑斑的野兔歪倒在一边。尽管这东西已经奄奄一息,但从它那机警的眼神里大哥发现它随时都有进攻自己的可能,若贸然去捉,势必会遭到它的反击。

  啊?原来是只狐狸!大哥蓦然想起自己在这里下了一个连环套。看来,这两只狐狸肯定是为了吃套上的野兔才误被另外的兔子套逮住了其中的一只。

  此刻,虎子一副得胜回朝的样子跑了回来,围着那只套上的狐狸乱转。套上的狐狸立刻呲出了尖利的牙齿,嘴里发出呜呜的怒吼声。刹那间,那只逃跑的狐狸箭一般地扑了过来在我们的不远处停了下来,嘴中发出一阵阵的哀鸣。

  “莫非这是两口子,要不它哪来的这般勇气?”大哥喊住了虎子,慢慢地蹲下身去仔细地观察起这只受伤的狐狸来。

  受伤的狐狸见我们没有伤害它的意思,眼神迅速地由惊恐愤怒转为了哀怨乞求。另外那只狐狸也卧倒在雪地里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

  此刻,大哥拍了拍虎子让它趴下,自己则慢慢地挪倒受伤的狐狸近前,小心谨慎地伸出一只手说:“别动,我给你把套解下来。”

  受伤的狐狸仿佛听懂了大哥话语,它眨了一下眼皮,表现出一副非常温顺的样子。另外那只狐狸则一下跳了起来,紧张地注视着大哥的举动。

  大哥见受伤的狐狸并没有进攻的意思便大胆地伸手去解那已经勒进狐狸左前腿皮肉里的铁丝扣,殷红的鲜血瞬间便沾满了大哥的双手。

  当大哥将兔子套完全解开的瞬间,受伤的狐狸一下跳了起来。此刻,趴在地上的虎子也一下扑了上去张嘴就咬。

  “虎子,趴下!”大哥大声训斥着黄狗。

  弄不明白主人为啥要这么做的虎子极不情愿地再次趴在了地上,怒目而视着两只狐狸。

  两只狐狸并没有立即要走的意思,它俩将头轻轻地靠了一下,然后用脖子相互蹭了蹭对方,转身望了望我们,这才慢慢地离开了受伤之地。

  目睹此情此景,我和大哥久久地说不出一句话来,心里突然涌起了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雪野上,四行清晰的脚印直通海边而去。

  吃罢早饭,我驾车驶上了返回的路程。透过汽车的前挡风玻璃,我仔细地观察着飞雁滩这片辽阔无际的茫茫荒原,一种神秘感再次萦绕于我的心头。看来动物之间的感情丝毫也不比人差,若没有真情实感,那只没受伤的狐狸是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解救同伴的。自然界真是太神秘了!

  第二天早上,正当我准备去上班时,大哥突然打来了电话。我问大哥出了啥事,大哥激动地告诉我说,今天早上,当他推开屋门时,他发现屋门口并排放着两只肥大的野兔。从它们的受伤部位来看,两只兔子全是被咬断脖子而死的。

  “你是说是那两只狐狸给你叼了去的?”我也不由得兴奋起来。

  “肯定是,错不了。但奇怪的是晚上有这么大的动静,一向机警的虎子竟然没有叫一声。”

  挂断大哥的电话后,我的心里竟骤然生出一种暖融融的感觉来。原以为知恩图报是做人的美德,是万物之首的人类才有的现象,现在看来却不止如此,大千世界的许多动物也有可能给人类带来不可预想的喜悦。动物虽然没有人类的高智商,但是它们和人类一样也拥有丰富的感情,也懂得忠诚、懂得友谊、懂得知恩图报。如此行径,真叫人内心深处不自觉地生发出一种汗颜的感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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