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委屈融化在汤里散文

2022-09-04 散文

  “轰隆”

  旱雷般的一声巨响瞬间在这个小小的加工车间里炸开了锅,不一会儿,所有的工人们便聚集在了巨响的源头,这个车间人数不是很多,约有十几人,但足以把我正在操作的那个机床围个两三圈。庆幸的是一向做事冷静的我在响声炸开之前大脑在飞速的运转着,不到几秒种的时间里我就分析了各种问题可能出现的原因,并最终在离机床最近的仓管孙阿姨到来之前把原因锁定为是刀子从刀库上面掉下来了。

  孙阿姨赶到的时候,我正在机床里面到处寻找掉下来的刀子。等到车间主管老洪推开人群过来的时候,断掉的刀子已经握在了我的右手中,我的右手远比左手力气大多了,我生怕它再次不安分的掉下来了,那我就真的死定了。

  孙阿姨为人和善、开朗乐观、与时俱进,今年五十多岁的她,心里年龄估计最多只有二十岁。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好几年的她经验丰富,一眼就看出了真正的原因。老洪正铁青着脸站在那里,她只好右手食指偷偷的指着我,连笑也是在偷着:“你把拉钉弄错了,这个应该是长拉钉的,你弄个短的了,肯定是没注意吧。”我提着断刀从机床上面下来,走近她很不好意思的低声说:“我忘了……”

  老洪还是站在那里,脸色真的难看极了,我想他平时照镜子的时候肯定不想见到他自己的这一张脸吧。不一会儿,大伙都散光了,就剩我跟他在那里,其实我正想去仓库把弄错的拉钉换过来的,但是我只挪动了一步就马上定住了,我想我应该忘记一样东西了——主管的责骂。这才将头抬起看了他一眼,也只看了一眼就连忙把头别过去了,我真的不敢再看他那眼神第二眼了。

  老洪知道我开始注意到他了,这才用那严厉批评的语气质问我:“是谁叫你把刀子上上去的?” 我的脸霎时就红了三分,低着头用那比苍蝇大不了多少的声音嘟嘟道:“你刚才不是叫我配刀子吗,我知道这些刀子就是在这机床上面做的,我想把他们上上去。”

  老洪应该是找到突破口了,他微微将下巴抬起,略仰着头提高了语气和语速道:“我是叫你去配刀子,我叫你上刀子了没有?我告诉你,这些刀子不是那么随便好上的,你不要以为只是随便把刀子上上去就完了,还要仔细检查每把刀子的刃长,拉钉的长短!”

  我埋着头一声不吭,其实我是很想反驳的,这些刀子都是我配的,我详细的测量过他们的刃长都没有问题,拉钉的长短是用肉眼就能看得出来的,一般人极不容易出错,我想我应该是刚才配刀子的时候顾着聊天疏忽了,其实这也没什么,只是小问题,我会下次注意的。可是我还是保持沉默,因为我不想跟他争论,无用的争论简直就是浪费口舌。

  老洪又补上一句:“你只要把刀子放这里就行了,其他的不用你管。”丢下这句话之后就走了,又回到了那个在车间角落用玻璃和隔离板隔离出来的小型办公室。

  我茫然的往仓库走着,最后那句话一直在我的脑海里打击着我,谁也不知道那句话伤我到底有多深,甚至连它自己都不知道。

  转眼间,来到这里工作已经近两月了,我们一批是来了四个人。他们三个有专套本(专科升本科)主要在这里来混混生活费,当然也带着学技术的小小想法。这个车间是我们学校里面的车间,在上课的时候用于学生实习,在上课之余则主要用于生产以及培养人才,贯彻国家校企融合的政策。而后者,正是吸引我的地方,刚面临毕业的我一心想学一手过硬的技术,于是带着一腔热血把这里作为了实现理想的起点。没想到,理想总是与现实隔岸相望,他们真正贯彻的是钱者(前者)。

  第一个月,我们主要去搓毛刺,在满是铝灰的毛刺房里双手拿着砂纸在工件上面来回的摩擦着,就这样,一搓就是八小时,遇到忙的时候我们连加一个星期的班,一搓就是是十三个小时,刚开始的时候手只是全部都没皮了,有的甚至搓出血来,到后来竟然无法分辨出手指的纹路了。在那一段灰色的时光里,是高我两届的学长兼师傅给我讲的一个熬鹰的故事使我整整熬了一个月。他是新疆人,他说新疆人喜欢养鹰,他们专门驯化那些野鹰,刚开始抓回来的时候他们一直不给鹰水喝,等到老鹰实在渴的受不了的时候,才给它们少量的水,而且还不是干净的水,是那种很辣的辣椒水。后来,老鹰只要一看到水就会想起辣椒水,产生害怕的心里。我想,我们就应该是和熬鹰差不多吧。他们并不知道这个故事,师傅之所以给我讲这个故事,是因为我一个人在毛刺房待的时间是最多的,远多于其他三个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主管要特别的去熬我,我只在心里时长告诫自己,我要做一只能翱翔于云端的雄鹰。就这样,第一个月工资终于发下来了,而我的在四人当中是最高的,他们投来羡慕的目光时,我没有说什么,只是望了望满是血痕的手指握紧了拳头。

  第二个月就开始参与稍有技术含量的工作,而从那一天开始,主管老洪每次叫我做事我都是跑着去的,第一个跑过去做最脏最重的活,可就算这样我还是得不到最多的表现机会,每次只能跟在师傅们后面打下手,默默的用心记下他们的每一个步骤每一句教导,等到他们做累的时候我就抢着把他们的事情做完。而主管,却还总是交给我们技术含量最低的事情,有好几次我甚至马上就要完成最难的步骤了,却被主管突然制止,他总是喜欢说现在还轮不到你们做这些,在旁边看着就行。我想他们又在熬鹰了,第二阶段的熬鹰。日子就这样在忙碌与劳累中一点点逝去,我知道,虽然他们看起来机会比我多,但是我的技术确实最好的。

  思绪一下子把我拉回了现实,我低着头在用扳手把断掉的刀子下下来,孙阿姨看到我的表情很委屈,就连忙安慰我道:“不要紧,小昆,这一把刀子才几块钱(其实我知道要几十快),下次注意就行了。”我低着头正接过阿姨给的新刀子上上去,虽然双眼早已泛红,我还是用坚定的声音低声回答阿姨:“这不是钱的问题,是我态度的问题。”

  一向处事平淡的阿姨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会说这样的话了,语气里不禁显得激动了起来:“好,如果你能这样想,你一定会成功的!”

  接过孙阿姨的话,我心中的委屈一下子消去了一大半,又给她讲了另一个委屈:“有一次,朱师傅见师傅们人手不够就把我喊去做事,虽然对刚来的我们有点难,但是我平时已经在师傅们那里偷偷学会了,刚做到一半,老洪过来不让我做了。很多东西他们都不会教你的,只得偷偷的学。”

  孙阿姨道:“不要紧,搞机械就要胆大心细,不要因为犯了错误就不敢做了,胆子要大但心要细,这个时候还年轻,受点委屈不要紧,学技术就该要偷偷的学,等哪天学会了,老子一个人搞定,让他们大吃一惊,觉得你行!”看着孙阿姨已有少许皱纹的脸上露出那只有二十岁少女才有的气愤表情,我拿着重新换好的刀低着头坚定的说了声:“好!”就转身走出了库房准备去把这把刀子再重新装上去,至于老洪刚才交待的‘只要把刀子配出来就行了,不用你上’就当是他放的一个屁吧!

  中午吃饭的时候,喝着还剩半碗的紫菜汤,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禅师的影子,紧接而来的是他说的一句禅语:人生所有的苦难都只不过是一杯白开水,而人生最大的财富也只不过是一杯白开水。

  我想我何不也把今天的委屈融化在这紫菜汤中呢,那样我不就把我人生中的一笔财富装进了肚子里吗?

  当我这么想的时候,那碗汤早已被我笑着喝得干干净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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