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黑夜的出现点一盏灯散文

2021-04-22 散文

  黑夜是突然出现的,吞噬了这温暖的屋子。似乎有吱的声,不知从什么地方传出,就停电了。声音很小,冲击却很大,令满屋的人措手不及,方寸大乱,甚至从内心产生了少许的恐惧。

  一家人的情绪,被电视带向远方,被一场乒乓球决赛强烈拨动。人在这个川西南的乡村,心却飞到了香港红磡体育馆,那个东亚运动会的赛场。突然间,电视黑屏了,电灯熄灭了,满屋的黑暗,挤破了窗户,蔓延到窗外。说是突然,其实是一种感觉。已是晚上九点过钟,黑夜早已降临,萦绕在我们的身边,伴随我们走了很长一段距离,只是我们似乎没有察觉到。并不是突然,而是有一个过程,慢慢的,悄悄的,轻轻的,循序渐进。世界上没有突然。佛家说,一切缘起皆有法则;哲学家也告诉我们,任何事物的变化,都是由量到质的。白天和黑夜的替换,通常情况是,到了午后,太阳便开始西沉,不断地下坠,下坠,靠近西山的树尖;然后,在天地间划出一条细长的线,澄亮的,中间粗,两头细,像一支游动的梭,要把天地间的裂口缝合。确实是缝合了,但是,并不是带来了明亮,而是漫无边际的黑暗。在这个时候,不知谁说了一声,该开灯了;或者根本就没人说,只是有人路过门口,轻轻一个抬手,顺便揿了下开关,灯就亮了。白昼与黑夜的交接,在一种自然而然,不知不觉的习惯中完成。以至我们在习惯中麻木,对灯光麻木;对光明和黑暗,都没有注意,也没太在意。只有突然,当灯光突然熄灭,黑暗突然降临,在一种强烈的对比刺激下,我们的感官才有明显的反应。

  周末回乡下,为母亲生日祝福。母亲84岁高龄了,还很少专门过生日。父亲在时,母亲总是说,给你父亲过生就行了,我就免了,过来过去太麻烦。一直以来总是这样,子女们麻烦了母亲几十年,母亲却总是怕给我们增添了一点点麻烦。就这样,在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时候,光明与黑暗,被那吱的一声划分,楚河汉界,泾渭分明。我们在生活中经常遭遇这样的事情。

  我走向阳台,目光从原野出发,先环顾四方,又仰望天空。是想找到一点光亮,哪怕是微弱的,细小的,一闪而过的,浩瀚黑暗中的些微月光,或星光;然后,为黑暗撕裂一条口子,轻轻把头探出去,闻一闻阳光的味道。我相信,此刻,我许多的欲望都已淡出,全部的幸福指数,就锁定在那一条臆想的口子里。然而,月亮不解人意,星星不解人意,就连远处的'县城,往日可望见城里的一抹浅淡亮色,也被雾霾遮蔽。口子并没有从天空撕开,黑暗依然包围住我,幽深的,浓厚的,无边的黑暗,就是这个世界的唯一皇帝。撕开口子的是母亲。就在灯光熄灭的一瞬,或者很短时间;就在大家都还在手忙脚乱的时候,就在我走向阳台,环顾原野,仰望天空的时候,听见母亲用有些着急而果断的语气说道:“快把灯点起,快把灯点起”。说着说着,屋里就亮起了灯光。闪烁的,柔和的,暖融融的灯光,重新照亮了整个屋子。突然间,竟有一股暖流在心里涌动,多么熟悉多么亲切多么及时的灯光啊!记得儿时,当黑夜降临的时候,母亲也是这样为我点燃灯光,然后催促我赶快完成作业。只是人是物非,那时的灯光是菜油灯,洋油灯,现在是蜡烛,乡下经常停电,家里备用的。

  一张照片令我注视了很久,凝思了很久,至今没有真正弄明白那里面包含的生命玄机。是一个胎儿,躺在母亲子宫里,正在发育成形,头和眼耳鼻嘴都隐约可辩。画面是橙红色的,但明显看出,那橙红不是外在的附着,也不是透射上去的,不是表面的色彩显现;而是内在的,从内向外渗透的,有一种不可阻挡的力度感。似乎有一个隐藏很深的橙红之源,生命的光源,强烈地从内向外射出,透过肌体,要向我们表达什么,张扬什么。不可思义的是那照片的注释,并不是胎儿、子宫或者临盆,而是“洞”。注释说,“洞”不是“缺少”,而是“创造”的地方。条件反射是形而下的理解,想到女人的生殖器官。很快意识到自己的粗俗和低级,但走出迷惘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似乎要诠释柏拉图的那个梦,却把我带进了霍金的世界。世界从洞开始,再到洞结束,有一个轮回非常遥远。不是一般的洞,而是宇宙中的黑洞,恒星死亡形成的黑暗之洞。原来,宇宙中最巨大的生成与死亡,是以黑洞的方式呈现的。演变是漫长的,以亿万光年为单元。恒星诞生了,伟大的生命从白矮星开始,经过中子星,夸克星,演变至耄耋老者,直至失去生命的表征,成为黑洞。在这个过程中,恒星的身体和能量不断收缩,形成巨大的引力场,使得自己发射的任何电磁波,都无法向外传播,变成被世界看不见的孤立天体,人们只能通过引力的作用,来确定它的存在。这很容易让我联想到曾经见过的汉崖墓,它们列阵于乐山麻浩的山崖边,布下无数诡秘的黑洞。那些黑洞张着阴森森的大口,虎视三江,不知是要向路人诉说那些已埋葬了的故事,还是要永远地吞噬,把一切生命都吞噬下去,埋入黑暗无底的深渊。海通法师花了90年,修凿了凌云大佛,企望它以佛的伟力,驻守三江,扼制住吞噬,点亮拯救之灯,却终是徒劳。如今,黑洞依然,吞噬依在,只是换了方式。

  柏拉图对自然和宇宙之理,不可能有这么深刻的认识。面对日起日落,茫茫黑夜,他只有苦思冥想,然后夜有所梦。

  柏拉图的梦,是从女人的子宫开始的。只是,此刻柏拉图看见的不是普通的子宫,而是一个神秘的,无形的,黑暗的,类似子宫的空间,这个空间存在于一切思想产生之前;羊水里孕育的也不是某个胎儿,而是整个宇宙,他把它命名为chora。Chora既存在于宇宙间,也存在于我们每个人的身上,是幽深的生命之井,母子共存之地,是一切欲望之源。它在母亲身上,表现为母性的本能,或前俄狄浦斯冲动;在人的意识中,表现为无休止的企求;在音乐、诗歌和艺术中,则表现为创造的手法。柏拉图的梦,就是从洞穴里的欲望开始的。人们长期居住于黑暗的洞穴里,习惯了里面的一切。突然,一束阳光穿过洞口,似一盏明亮之灯,从背后照射来,把他们的影子投射在洞璧上,光怪陆离,如梦似幻。他们感觉到了虚幻与不真实,甚至心生恐惧。可是,当某年某月某日,某人不经意间转过身去,仰望光线射进来的地方,被某种神秘所吸引,然后奋力攀登,爬出黑暗的洞穴,进入上边敞亮的世界,才发现了世界的真实之景。

  在《内窥镜》里,女性主义思想家露西.艾瑞格瑞,以她特有的洞察力和敏感,发现了柏拉图这个梦的秘密。她说,洞穴就是子宫;影子就是黑暗的空间,以及我们日常生活中的固有经历;攀登的路,就是我们与母体的分离。换句话说,我们从胎儿开始,就生存于一个黑暗的洞穴里;我们日常的生存状态,只不过是一些黑暗的影子,难以捉摸与把握;灯光就在头上,一闪一闪,充满魅惑。可是,亲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仰望灯光,走向光明,要承受与母体分离之痛,经过艰难曲折的攀登。

  在昨天的都市报上,读到一位狙击手的故事,让我的心,纠缠于一种复杂的情绪之间,久久地,难以自拔。是在大白天,黑暗与光明,内心深处的,关于社会与人。

  照片上的狙击手英俊挺拔,一身得体的警服,把他包裹成了一个黑色的精灵。他半蹲于一片绿茵茵的草地,双手紧握的狙击枪和胸前醒目的特警二字,彰显出一种不可阻挡的威武之气。乍看照片,不得不承认,那一种酷,正是当下多少青少年梦寐以求的。然而,在听了他的讲述之后,我的心却深深地颤栗了。他是在刚刚完成一项狙击任务后,接受记者采访的。那是一名乡下男子,三十多岁,进城淘金,却每每受挫。好不容易找到一份笨重的装卸工,干了半年却领不到工资。求助无门,走投无路之下,不知什么叫法的他,想到了以极端的手段报复。报复老板,报复政府,报复这个社会。于是,他找来一把菜刀,偷偷溜进一幢高楼,突然劫持了一名柔弱的女子。他一手扼住女子的脖子,一手乱舞着菜刀,不停地嘶喊着,狂呼着,叫嚣着,吼着“叫你们欺负我,叫你们欺负我!”男子的壮举,顿然搅动了整个世界。成队的警车闪烁警灯呼啸至,警察牵起了一圈长长的警戒线。消防人员赶来了,一面在楼下铺设了大大的气垫,一面从楼侧架构了云梯,试图以特殊的方式接近人质。特警也赶来了,在对面的楼顶布置了狙击手,以防万一。看热闹的越来越多。见此情景,男子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来自四面八方的法制宣传,劝说,疏导,他再也听不进去。就在他叫嚣着要与人质同归于尽,并疯狂地挥舞菜刀,欲要砍向人质头部的时候,狙击手不得不扣动了板机。

  就在接受采访的时候,狙击手仍说,他的眼前,还不断地晃动着那名被击罪犯的面容。他圆睁着眼,子弹从他前额穿入,地上流了一大摊血,冒着腥臭的热气。每次完成狙击任务后,这样的影像,总是要在他的脑子里晃悠很久。仿佛是一种痛苦的传导,社会的各种阴暗,似一个无边的黑夜,吞噬着他原本单纯而平静的内心。长此以往,他饭不香,睡难眠,陷入了罪与罚的深深痛苦之中,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抑郁症。为了摆脱痛苦,他利用周末,偷偷去找心里咨询。他希望找到一盏灯,照亮自己也许被黑暗传导了的内心。

  一名文质彬彬的女心理咨询师,面带微笑与真诚,热情地接待了狙击手。她先还耐心地聆听,解答,以一种职业的责任,技巧与自信,为狙击手指点迷津。可是,听着听着,狙击手越说越投入,心理咨询师却越听越没有了言语。不知不觉地,他们似乎颠倒了角色。在狙击手还自顾自地涛涛不绝,尽情倾诉,没有意识到这种角色易位的时候,心理咨询师来了个突然袭击。她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很痛苦,很投入,难以自己。狙击手慌了,不知所措地赶紧追问,讶,老师,你是怎么了,怎么了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把心理咨询师的情绪安顿下来。

  狙击手赶紧撤退,好像怕那心理咨询师追上。走出门,他苦笑笑摇了摇头,在心里嘀咕了声,嗨,这娘儿们!他说,他再也不找心理咨询师了,面对黑暗,点亮内心的灯靠自己。他正在进修法律和心理学,准备参加全国司法考试,打算从特警队退役后,去当律师,为那些进城后遇到困难而没有办法的人提供援助。他越来越强烈地感到,预防和减少犯罪,远比狙击更有价值和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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