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窗前,高大的塔松上点缀着几颗褐色的松果,似乎是从凛冽的冬天中刚刚苏醒过来,紧闭着嘴唇,很胆怯地看着已经春风骀荡的春天。我喜欢褐色,不浓不淡,既不靓丽耀眼,也不灰暗压抑,很像我曾经既贫穷又快乐的童年。如今,满山的褐色松果,基本走出了我的生活,但走不出我的记忆。
家乡的丘陵上,最多的就是松树,每到金秋,松果便迎风成熟,从绿色变紫,然后变黄,最终披上了褐色的衣衫,站在枝头,摇曳着曼妙的身姿,与依然翠绿的松针形成鲜明的比衬。
当松果爆裂开来,就是我们走上山野的时候。整个冬天的取暖,都要用松果,至少得用松果引燃煤炭。摘松果,是一件快乐的事情。走向山野的我们,就像出了圈的山羊,满山乱跑。漫山遍野的松果,笑盈盈,不时发出“噼啪”的声响,似乎是怕我们把他们遗漏。
可惜我们总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从他们的身边呼啸而过,撵着根本追不上的野兔,追着怎么也够不着的野鸡。鲜红的山果,甜甜的,怎能不垂涎?摘一颗,入口即化,沁入心底。
站在巨大的山石山,往山下寻找我的家门口,寻找我的爹娘。哪能看得清呢?于是,就乱点一通:“那个就是我家的大柳树,不信,你下山去看看。”
“那块发白的地方就是我家后面的池塘,不信,你也去看看。”大块头福生争着喊。
直到一只鸟儿从身边的树丛飞起,才知道老师已经站在身边。老师的脸比驴脸还长,手中的树枝眼看就要打在身上,我们“嗷”的一声,奔向松树。
“慢点儿,危险!”老师在身后大声喊着。
山林里,欢乐的笑声与空气中弥漫的松脂清香交织在一起,一粒粒紫褐色的松果带着清香盛满各式各样的篓子,似乎看到了炉子里腾出高高的火苗,将我们稚嫩的脸庞映得红红的。
漫山遍野、郁郁葱葱的松树,以马尾松为最。树干伟岸挺拔,树皮深红褐色相间,纵向开裂,显示出岁月的沧桑。可惜,马尾松的果实并不多,也不算大,可能只顾参天,忘记了长果了。
油松的果较大,坚硬,松籽饱满,不用炒,捏一粒咀嚼,一股清香沁入心脾。在那个粮油紧缺的年代,松籽的香,填补了味觉的荒凉。
油松虽然不十分高大,但枝叶茂盛,摘松果的难度,也不小,老师再三叮嘱不允许攀高树,小心摔着。我们哪管这一套,离开老师的视线,就上了树。乡下孩子爬树不是什么难事儿,骑在较粗的枝上,把周围的松果摘净,扔在地上。然后,用一根树枝敲打远处的松果。不一会儿,地上就落满了笑开了颜的松果。
老师过来了,不敢高声,在树下轻声喊:“快下来,小心点儿,别挂碎了衣服。福生,你忘了上次你把衣服扯碎了,你妈把你撵出三里地的事儿啦?”
福生小心翼翼往下走,老师在下面伸出双手,就怕他摔下来。下来后,福生转了圈:“老师,帮我看看,衣服碎了没有?”
“没有,看看你的脸,蹭了一块松油。”老师给他捏去,“弄不干净了,回家洗吧。”
每人一棵树,扔下来的松果混在了一起。大家抢着往自己的篓子里捡。老师说:“看谁捡的多。”
老师看我长得小,就帮我,福生不干了:“老师偏心眼。”
“你五大三粗的,多干点儿,不会吃亏的。”老师把松球扔在福生硕大的脑袋上。
福生傻笑了一下:“嘿嘿。”
今天收获太大了,满满十麻袋。别看满满地,重量并不大,大家抬着往回走。走近福生家后面的池塘边的时候,老师让福生回家给同学们提溜一桶水。然后叫大家停下来:“我问同学们一个问题,同学家有困难我们应该怎么办?”
“帮他克服困难!”
“好,咱们送福生家两袋松果,怎么样?”
“好。”异口同声。
大家知道,福生家是外来户,他们家的房子孤零零的,处在村子的东北半里地之外。父亲在福生不到一岁的时候,突然失踪了。有人说是在东北见过,也有人说在省城见过,但就是家里人再也没见过。母亲不知哭过多少次,流过多少泪。娘家人都劝她改嫁,可福生都十三了,母亲也没有离开过这个家。
福生的爷爷奶奶倒是能干点儿活,可惜还有个半傻的儿子,哪有心思照顾福生母子呢?没有劳力的家庭,在那个年月,无论如何只能是村里的最贫困的。
老师让我跟班长抬一麻袋,他自己抗上一麻袋,其余同学原地不动。我很疑惑,老师为什么这样呢?
悄悄问班长,班长说,你应该明白。
我咋就明白了呢?我还是疑疑惑惑地走进了福生的家门。
福生家的墙,不能算是墙,只不过是石头垛起来的,似乎用手一推就会倒。门,是真正的柴门,没有门框,也就是个栅栏。院子里坑坑洼洼,要是下雨天肯定满地泥泞。
靠墙根,竟然有一丛月季,正开得鲜艳。福生正在洗刷着一个破了口的葫芦瓢,她母亲蹲在灶口烧火。
“福生,让你拿水,你咋回事儿?”我看福生在洗瓢,心里来气。
“我……”福生有些紧张,可能是没想到老师来他家,“我妈说,不能让老师和同学喝凉水……”
从福生家出来,老师拍了拍我的头,我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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