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北大荒的土地上,每当面对眼前那一望无际的绿浪滚滚的稻田、麦地时,我便会想到故乡的海。
故乡的海叫黄海,我的家就在黄海之滨,南行十里便是碧波荡漾一望无涯的大海,当地人称为南海。村西一里之遥,便是一片广大的海滩,称为西滩。不知从何年何月起,西滩被辟为一片片晒盐的盐池,盐民们大都是我们那个叫“慈家滩村”的人,因此,小时外村的孩子见了我们总说一句顺口溜:“慈家滩,门朝南,出来个小孩会晒盐。”这是好听的,不好听的就把“小孩”变成了“小鳖”了。
因为临近大海,小时候听大人讲过不少有关大海的故事,其中印象最深的是母亲讲的关于一条大鱼的真实故事。
母亲说,她当姑娘时,一年夏天,她和姐妹们正在树荫下绣花,忽见一里之外的海面上,有一只船帆徐徐倒下,姐妹们惊慌地喊叫起来:不好啦!不好啦!有渔船翻啦!于是,村里知道信儿的人,都拼命地向海边跑,去看个究竟。到海边一看,哪里是翻了船?原来是一条几千斤重的大鱼,临搁浅在沙滩时,其尾鳍高高扬起,然后无奈地落下,远看似船帆倒地。
母亲说,那条不知道名字的大鱼,两只眼晴都没有了,只留下两个笸箩大的黑洞,很是吓人。人们都说,这一定是条犯了罪的鱼,受到龙王的惩罚,被抠掉双眼才搁浅在海滩。
那条鱼是东边长会口村的两只渔船在海里发现的,一直跟踪到姥姥的寨东村的海边才搁浅的。寨东村的人赶到海边时,张会口村的渔民,已象征性的在大鱼身上揽了几道绳子,证明这鱼是他们先发现的,应归他们所有。可寨东村的人不干了,说这条鱼是自动来到我们的海边,非他人所为,当然是我们的财产了。两方争执不下,寨东村的人越来越多,仗着人多势重,就有人带头动手割起鱼肉来。于是,寨东村的人都跑回村,拿着菜刀斧子,一齐奔来,把那条大鱼围个水泄不通,砍的砍,割的割,忙得不亦乐乎。长会口的渔民,阻拦不住,看看再不下手,连一片鱼鳞也捞不着了,忙跑回船上,拿来家什,挤进人群,也抢割起来。
母亲说,刚开始割肉时那条鱼还活着,不断发出瘆人的哼叫声。可红了眼的人们哪管这些,不但肉被割走,最后连脊锥骨都没有剩下。到我长大些,在寨东村好多家,我都看到了用那条大鱼的脊锥骨做成的坐墩,已被磨得溜光铮亮。前些年我还查阅了《文登市志》,想找到大鱼的故事发生的年代和这鱼的名称,可惜这么一件奇事大事,在这部史志里没有记载。凭直觉,我认为那条大鱼应该是鲸鱼类。
在海边居住的孩子,都有赶海的记忆。赶海,就是趁大海退潮之际,在裸露出的海滩上抠蛤蜊,拾海螺等。我记忆中的最初赶海,是跟随表哥和我哥去南海拾海蜇。那时的秋季,海蜇特别多,上潮时随海水而来,退潮时随海水而去。可有的海蜇退潮时漂漂荡荡退走不及,就被搁浅在海滩上了,成为赶海者的拣拾之物。那天我们三个孩子,各挎一只柳条筐,来到退潮后的.海滩上,分散开来寻找落下的海蜇。不大一会儿我就发现了一只磨盘大的海蜇,我们三个人也拿不完。我举目寻找我的两位哥哥,可海滩上那么多人,已分不清哪是我的哥哥了。我只好掐下海蜇的一角,装进筐里,人小我也实在拿不了许多。我挎着筐慢慢地向回走着,等两位哥哥回来走到我的跟前时,表哥看了我筐里的海蜇说,你咋拣了个“沙子”?我说什么沙子,这不是海蜇吗?表哥告诉我我才知道,海蜇分“面蜇”和“沙蜇”。面海蜇纯白色,个头小,表面是光滑的,含水量少,是优质品种;沙子蜇青蓝色,个头大,最大的有碾盘大,表面像撒了一把沙子似的不光滑,含水量极大,是劣质品种。我看两位哥哥的筐里,果然都是纯白的“面蜇”,可已走出这么远了,我只好将“沙蜇”挎回家了。
到我十五六岁时,我还趁涨潮赶海抓过一次活海蜇。抓活海蜇需备两样工具,一个是钩杆,就是用一根长木杆,顶部处用一拃多长的细木棍做成倒钩,用作钩海蜇之用;另一个是织一个大网兜,兜口的网眼用一根绳穿过,形成一个绳套,绳套斜套在下海人肩膀上,网兜拖在水里,用来装抓住的海蜇。
抓海蜇要脱去下衣下到海里,随着涨潮搜索海哲的身影。海蜇身体半圆形,上面有伞状部分,在海水里像一口倒扣的小锅,随水漂来。发展海蜇时,要静静等待,切忌急燥,人一走动,海蜇会立刻沉下水去,半天也不肯出来。要等到海蜇在你的钩程之内,才悄悄举起钩杆,对准海蜇,用力刨下,把钩住的海蜇拖到身边,用手插进蜇体内,掐掉蜇头(那时抓海蜇不要蜇头),然后把海蜇皮装进网兜内,再去搜寻另一只海蜇。
那次抓海蜇,我收获颇丰,共抓了11只,推回来小半车。
我小时候最多的是“赶小海”,就是就近在村西的西滩赶海。西滩不是沙质海滩,而是结构紧密不易渗水的泥质海滩,所以才适合晒盐。西滩有一条直通大海的港渠,涨潮时充满了海水,落潮后便只有穿村而过的一条小河的涓涓细流。大渠的作用是涨潮时引来海水晒盐,另外是一条交通渠道。过去交通不便,盐场晒出的咸盐,大多由帆船装载,涨潮时通过港渠进海,然后走水路运往全国各地。同时,港渠也是各种海物繁衍生息的地方,如两岸有密密麻麻的各种滩蟹的洞穴,渠底有多种蛤蜊,坡岸有蚶子、蚬等等。这些都是小时我们赶小海的索取的对象。
摸蛤蜊,要走到港渠接近大海的地方才多,拿着筐在渠底的烂泥中摸,较大的有面蛤、花蛤等。最多的是一种乳白色像花生米大小的“选蛤”,摸这种小蛤不能像摸大蛤一样一个个摸,那一潮也摸不了多少。要连渠底的稀泥一起扒进筐里,在海水里不住晃动洗涮,稀泥随水流出,筐里就剩下“选蛤”了,倒在岸边堆放,然后再扒再洗。这种蛤虽小,但其味道鲜美,拿回家来洗净,煮熟,汤可做菜,小蛤盛出,闲来无事,一边唠着嗑,一边扒蛤吃,在那时很贫困的农村,不能不说是一种享受。倘若要获取蛤肉,将煮熟的“选蛤”拿一部分盛在笊篱内,在煮蛤的汤锅里不住地旋转,煮熟张口的小蛤,就把肉“吐”了出来,蛤壳被旋到锅里去。用获取的蛤肉和原汤做打卤面,那是最美的饭食。
而我最喜欢的是“掏滩蟹”。滩蟹不仅港渠里有,晒盐用作储存海水的壕沟里到处都是。天暖时掏滩蟹,男孩都把上下衣脱个溜光,一个个“光肉子”手提布袋,滚爬在泥塘里,找准蟹洞,伸手进去掏蟹。品质最好的滩蟹叫“石夹楞子”,但这种滩蟹取之不易,因为它的洞都直打在离渠底较远的两岸滩地上,这里土质硬,要把铜钱大小的洞,扩大到胳膊能伸进去很不容易,有时还得到沟底搿水做润化剂,方能扩开。而且这种蟹打洞又深,有的把整个胳膊伸进去,还是够不着。品质最差的是一种腿上长毛的“毛蟹”,取得也最方便,它的洞都斜打在渠底部的斜坡上,洞浅泥软,几乎是伸手可得。滩蟹春、秋较肥,当地有民谣说:“稻子黄了梢,蟹子半拉膘”。当然最肥是冬季,但得来更是不容易,天寒地冻无法掏蟹,只能是挖、钩,那是小孩子很难操作的。冬季滩蟹不出窝,而且全都用泥巴把洞口封死,挖蟹时只能凭它在洞的四周留下的如芝麻粒般的脚印判断。找准方位后,先用铁锹挖开,蟹洞便露出来了,然后用一种专用工具——蟹钩,探进洞内,只要碰到洞底的滩蟹,便迅速提钩,那只滩蟹便皮毛未伤的随钩出来了。原来不是钩出来的,而是滩蟹的螯,钳住铁钩被带出来的,当然这需要极有挖蟹经验的老手才行。没有经验的人钩一只滩蟹,得费好大力,等把蟹钩出来一看,已是腿脚不全的残废了。
夏季的滩蟹瘦成了一把骨头,得来都被家人用碾子压细,盐制成蟹酱,省了买虾酱的钱。
我20刚出头就离开故乡,来到了北大荒,可时时还记挂着故乡的海。42年后的2001年春暖花开之际,我重新回到故乡,不顾年老体衰,又到南海去赶过一次海。我惊奇的发现,现在故乡的海,给她沿岸的人民带来了那么多的福祉,就拿我所在的泽库镇来说,全镇拥有海岸线长37.84公里,所有能够利用的滩涂,都辟为海产养殖场,年渔业收入22.6亿元,占农村经济总收入的78.5%,使泽库镇成为全文登市最富有的镇。
当然我还知道,地球上维持生命的氧气,90%产生于海洋,整个天气体系变化的动力也是海洋。海洋对地球上的维持生命系统作出了不可估量的贡献,同时又是一座尚未打开的宝库。有资料表明,人类对海洋的了解,还不如远离地球24万英里的月球所知道的多。因此海洋的深海,是尚待探索的最后一个领域。
我相信,随着科技的不断发展,打开海洋这座宝库为时不会太远。那时我故乡的海,定会给她沿岸的人们,带来更多的福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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