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没有见过火车的外婆散文

2021-04-15 散文

  外婆七十来岁,一辈子没坐过火车,连见也没见过。坐火车,也就成了她的心愿,即便坐不上,看看,就看看,也行。

  外婆在西秦岭余脉的大山里,过了一辈子。我们那里偏远、落后,藏于大山深处的皱褶里,不通火车。那里的好多老人,一辈子,都守在山沟里,春种秋收,夏耘冬藏,生儿育女,养家糊口。像一棵树,从发芽,到枯朽,都站在那堆泥土里,没有离开过。

  外婆最远去过天水城,那是她一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从家里,坐班车,最慢两个小时,就到了。这些年,外婆上了年纪,去城里,主要是亲戚邻居的孩子结婚,跟事情(坐席)。早上坐人家包好的班车,中午到,搭了情,吃了席,又坐着包车就回家了,所以压根就没有坐火车的机会。

  天水有火车站,但在另一个区,要去看,就得专门打车或坐公交。也不远,坐公交,最慢也就半个小时。但外婆终究是没有去看过的,一来忙于庄农,没有闲余的时间,二来没人陪伴,一个人自是不方便。但最重要的还是舍不得花那个冤枉钱,去看一趟,打车,来回二十元,坐公交来回也得六元。再说专程去看个火车,误了人家包的班车,自己回家,又得多花二十元车费。

  见都没见过,至于坐,那就更不用说了,一辈子没出过天水的外婆,从来没有坐过一次火车。

  每年春节,我去外婆家拜年,坐在炕上,有时闲聊,外婆常常问我,火车跑起来快不快?是不是全部刷的绿漆?人坐到里面晕不晕?那么长一溜子,跑起来停不下了咋办?坐到上面一天不下里,渴了饿了咋办?我都一一答于外婆,但她仍想象不来这个像长虫(蛇)一样长,像麦垛子一样高的机器是什么样的,她对于火车的认知也仅仅停留在电视里那呼啸而过的一个画面和村子边上的公路上整天跑的班车。每次说毕,外婆都自言自语说一声,我这辈子是坐不上火车了。

  今年农历二月,我跟妻子结婚。妻子在天水的武山县工作,我们属于两地。在武山那边,老丈人在县城给我们送了一处小院。母亲为了给妻子作伴,便于照顾,便去了那边。从二月到七八月,大半年时间,母亲趁着节假日只去看过两次外婆。主要是远,没时间,还费钱,一个来回就要一百元车费,母亲省吃俭用大半生,自是舍不得。

  母亲去不了外婆家,我们就打电话让外婆来武山,一来看看外孙的.新家,看看女儿,二来出门转转,歇缓几天,要不在家里,一年四季都消停不下,不是人找活就是活找人,总干不完。从七月,我就打电话,让外婆先来天水,然后我带她一起坐火车去武山,但七月,她要拔胡麻,忙着脱不开身。八月呢,八月她要刨洋芋、掰玉米,更是忙上加忙。到了九月,粉了洋芋面,挖了玉米茬,她才有了一点空闲,这都已近到国庆节了。

  国庆那天,外婆搭着班车,从乡下进了城,给我提了一化肥袋洋芋,一袋瓷实的白面,还有一壶清油。这些都是前一天晚上收拾好,一大早五六点,外公装上架子车,和外婆推到公路边,架到班车上的。

  中午,吃饭时,我就给外婆说坐火车去武山的事,外婆显得很高兴,笑着说,这次沾了外孙子的福了,老了还能坐一次火车。随后又不安的问,火车多少钱?贵不贵?火车比班车便宜,班车一个人三十元,火车不到十五,便宜一半呢。外婆这才安心,帮着我在厨房洗锅洗碗。我把手机点开,打开微信,准备网上购票。我问外婆要她的身份证,需要填写证号。在来之前的几天,我反复叮咛外婆记得带身份证,因为坐火车要用。外婆从厨房出来,用湿漉漉的手在贴身的衣兜里摸出一个东西,外面用塑料袋包着,揭了一层又是一层,最后小心翼翼的拿出了证件,但却是医保卡。我问身份证呢?外婆说,家里一直用的这个证。我说这个是医保卡,看病取药的,得用身份证。外婆用衣襟擦干手,说,再没别的证,就这一个,估计是没办吧。我在医保卡上找了半天,没有身份证号。那么长一串数字,外婆平时也没用过,自己也没记住。

  坐火车的打算就这样夭折了,我有些失望。倒是外婆在边上安慰我,说没事,买不上票咱就不坐了,又不是非得坐火车才能去,没事的。

  下午,我们坐了班车去了武山。

  在武山,母亲陪着外婆到处走走,去县城看看。本想带外婆去几个小景点转转,但没有车,也就作罢了。每天早上,母亲带着外婆去渭北市场买点蔬菜水果,九点多,就回来了。一天早上,我们起床晚,十点了,依然不见母亲和外婆回来。快十一点了,他们提着西红柿和苹果才回来。问过之后,才知道母亲带着外婆去看火车了。他们七点多起床,出了门,走二十来分钟,到一条小路边,就有铁道。火车是从县城边上从东向西横穿而过的。虽是九月,但已天寒,路上落了一层白霜。外婆和母亲就是冒着冷、踩着霜去看火车的。他们在铁道边站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有等到一辆火车。九点多,实在太冷,加之还要去买菜,他们就离开了铁道边。

  那一天早晨,是火车们故意藏着躲着,不想被外婆看见呢,还是它们都睡过了头,晚了点,还是每天清晨它们都没有东来西往的打算呢?

  我们坐在家里,火车从三里外的县城边上,一路呼啸而过,长长的鸣笛声,哐当哐当的运行声,都听得一清二楚。母亲在一旁提醒着外婆,妈,你听,这就是火车的声音,大的很,你听,我们家里都能听清。外婆侧着头,听着那渐行渐悄的声音,她的大脑里一定跑过了一列刷着绿漆的火车,但这火车,是那么模糊,那么遥远。

  后来的几天,母亲提过要带外婆去县城的火车站看看,但我不知道到底去了没有。我估计也是没有去成,一来外婆想着回家,因为家里外公一人,吃饭填炕都不方便,二来感了冒,头重脚轻,也怕冷,吃了饭,就在床上暖着,也怕出门了。

  国庆长假,转眼结束。我跟妻子说起第二天和外婆回天水的事,也说起来了一趟武山没让外婆坐成火车实在遗憾。妻子脑瓜子活泛,说可以借她母亲的身份证,用完捎回来就行了。我一想也在理。于是在网上买了第二天早晨七点过十分去天水的车票。我专门选了那趟慢车,从陇西发往天水,价钱特别便宜,一个人才六元五,最主要的是,车速慢,要两个多小时才到天水,这样,相比其它车次,外婆就能多坐一个小时。

  母亲说,明天就能把你的心愿了了。外婆笑着,只是反复絮叨着,给孩子们添麻烦了,添麻烦了。

  第二天,我对的闹铃竟然没响,一睁眼,已经六点三十五了。最郁闷的是昨晚忘了告诉母亲和外婆坐车的时间,他们以为是上午,也就没有早起。我匆忙穿好衣服,在侧屋喊起他们。推开门,却发现下着雨,稀里哗啦的秋雨落在屋顶、院子,一片雨声。暮色尚未褪去,像一件黑纱罩在院子。天空阴沉,寒意袭人。我们火急火燎的收拾停当,已经快七点了。

  出了院子,到马路边,七点过三分,走到火车站,就到七点半了。打车,天下雨,死活没一辆,路上人影子也没几个。我和外婆,站在雨中,焦急如焚。外婆说,估计来不及了吧。我搓着冻硬的手说,紧张啊。都怪我,起得太迟了。外婆望着模糊的远处,穿过雨幕的眼神,带着自责。其实,这事一点都不能怪老人家,都是我,太粗心。时间一分一分过去了。为时已晚,就算我们按点赶到车站,已经停止检票了。更何况此刻连个车毛都没有。七点十分,一声鸣笛,火车开走了。

  最后我们步行至班车站,坐着班车回了天水。路上,外婆还问车票的事,说白白糟蹋了十三元钱。我说钱没关系,又不多,主要是没让你坐上火车。外婆说,没事的,又不是什么大事,没坐上就没坐上,以后再说吧。

  到了天水,我送外婆到班车站,坐上了回乡下的班车。

  外婆常说,要是再能年轻十岁,就好好坐坐火车。可时光不等人,再也不会有一个十年,让人们折回去重头再走。即便有,像外婆这一辈人,也忙于农活,难以脱身,何况清贫了一辈子,也怕花冤枉钱。

  就这样。终是此行未如愿,留下了一路遗憾,让人感慨。虽说还有以后,但以后又不是一个定数。家里忙,难以脱身,加上人老了,身体一年不比一年,以后能不能出门,也是个未知。关于火车,最终留下了一个心结,让老人长念,儿孙不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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