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弯的绿界散文

2021-04-15 散文

  *弯弯的绿界

  我的故乡在豫北的获嘉、新乡和原阳三县的交界处,应属平原中的平原了。我从20世纪70年代中期入伍离开故乡,至今己20年了。故乡可爱,故土可亲,真正令我梦牵魂绕的,该是那一环像青萝带一样,镶在故乡裙边的一湾清水塘了。

  不知从何年月开始,乡人为保护村子的安全,由人力挖掘成“寨壕”。浅则1米,深则二三米,宽10米左右。兵荒马乱的年代,如遇到土匪抢劫或其他险情,呼啦地吊起寨门。这种简易而实用的防范措施,宛如护城河一般。我记事时早没了寨门,路口处的水塘由涵洞相通,水多了任它从路面上漫过去。整个村子的地形南高北低,偶尔大雨滂沱,满塘儿乃至满街里水波漾动,向北边蜿蜒流去。这时候塘里的鱼儿、泥鳅和蝌蚪们钻进来,逆水而行,在浅浅细流里穿梭,处处可见。我和我的伙伴们光着脚丫子,踩着飞溅的水花儿,追逐那些活泼可爱的小精灵,别是一番情趣。

  清水塘常年不枯,绿水涟涟,水量随季节发生变化。塘两边有水柳、苦楝、刺槐和茅草,仿佛小小的防风林。20世纪60年代,我度过了4岁至14岁的少年时代。混沌初开,尽管周遭世界曾经几度沧桑,饱经忧患,我仍能够在宽厚得能包容一切的故乡里,在父老乡亲的庇护下,睁着亮晶晶的眼睛,把欢乐和幸福、思索和憧憬,播植在人生启蒙的旅途上。

  有清清的一泓水塘作证。

  满塘儿蓬勃茂盛的芦苇、蒲条,一溜儿过去,构成景色宜人的风景区。还有一种节生的水草,我至今也不太叫得上名字。它稀疏错落地点缀其中,每节犹如长长的小葫芦,泛着粉红的颜色,风摆杨柳似的扭动美人腰。田田的荷叶,层次分明,遮住水面上的杂草和苔藓。时有顽皮的鱼儿,炸起一簇脆响,跃上紧贴水面的荷叶儿,闪一团白光,又匆忙蹦入水中,漾起一串串水旋儿,影儿没入草底。浓荫下,塘边儿,满目青翠。树上鸟儿啼啭,水中鱼儿跳跃,该是人类寻觅的天籁了吧。

  许多年后,我才从一本书上,读到这样一个故事:一个阔佬问渔人,你怎么把钓竿插在塘边,悠闲地睡大觉呢?渔人回答,不可以这样吗?阔佬说,你应该不停地钓鱼,多挣钱。渔人说,多挣钱干什么呢?阔佬说,你有钱了,可以像我这样享受生活呀。渔人问,睡觉和散步,你觉得哪样更闲适呢?阔佬无奈,只好回答说,当然,睡觉的确是美好的。渔人说,你说得对,我已经像你说的那样做啦,你不觉得是吗?阔佬无语。假若我们排除渔人思想中的懒惰因素,如果能够随意地度过一个轻松、恬淡的人生,不也是一种理想的境界吗?许多年过去了,也许是我经历过太多的坎坷和奔波,觉得太疲倦的缘故,每每要想起故乡的清水塘。现代人的物质生活,令人眼花缭乱地变化着,人的欲望还有什么不能满足呢?你还希图拥有什么呢?试问,你能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静谧的氛围吗?每当我回忆起童年的欢乐时光,梦里都要陶醉几回。

  尤其雨后新晴,一时塘满为患,水漫金山似的,荷叶儿面临灭顶之灾,那副摇摇欲坠的模样,让人陡起无穷怜意。待水势骤下,满塘儿又沐浴一新,景色依旧。盆儿大小的荷叶上,托起蓄积的些许雨水,折射出粲然的光彩。一阵风掠过,荷冠倾斜,积水次第抖动滑出,满塘的击水声,随风远逝,哗啦哗啦地倾入水中。我猜想,大珠小珠落玉盘的诗句,必是由此景吟成。

  10岁大小的童稚,自然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塘边儿流连忘返,无形中被一种诱惑导引着。一条大鱼的穿梭,一只青蛙的跃入,一条水蛇的蓦现,你喊不出声来却按捺不住突突的心跳,独自沿着杂草丛生的塘边儿溜达,平添了几多探险的勇气。

  *夏日的诱惑

  春暖花开时,故乡的清水塘里,一夜之间,变戏法儿似的会冒出青黄的莲角、芦尖和蒲条来。乍出水时仿佛一派刀枪剑戟,尔后一天天舒展出各自的独特模样。水鸟栖身,蜻蜓迷恋,塘边的草丛中蚱蜢蹦跳,清水塘又开始展示自己的魅力了。

  由于先辈家境贫寒,父母均不识字,让我5岁入学,自有其良苦用心。如遇星期天节假日,下地挣工分吧,生产队嫌小,父母亦不忍心,家务又轮不到我做。去塘边儿玩耍,成为第一选择。塘边儿有牛犊儿羊羔儿啃草,时而把蹄子踏入浅水里,探头去咬鲜嫩的芦尖。我玩累了,会把书包枕在头下,仰卧在草坡上,一只腿曲蜷在另一只腿上,口里咀嚼一枚小草棒,让白云托起一环环天真的彩色梦幻,荡得远些再远些。回家路上,拧一管柳笛,哇哇地吹奏唢呐般的曲调;切一片芦叶,模仿啾啾的鸟音;顶一张荷叶,挖两个眼洞蒙在头上。谁说我不是天下最惬意的少年呢!

  炎炎的夏日,清水塘无时无刻不荡漾在故乡人的`心田。我们那儿把午间休息叫“歇晌”,不安分的青壮们,吆一声,咱们去蹬藕吧。即刻会呼啦起一群,扑通扑通地下塘了。在水中既可避暑,又可调剂生活节奏,何乐而不为呢?一般都从淤泥松软的地方下水。蹬藕人一手扪着一茎莲藕,用一只脚丫尖儿凭感觉向污泥里搜寻,脚脑并用,着实有一种令人心旷神怡、奇妙无比的况味。塘边儿观者一溜儿助阵。满塘的蹬藕人,像鱼漂似的在水中耸动,漾起一圈圈涟漪相撞。在蹬藕过程中,每个人从面部表达出来的怪姿态,天然一幅滑稽图。一会儿有人捏着鼻子没入泥水里,咕嘟嘟冒一串气泡。出水时猛甩一头泥浆,抹一把面颊,手中便舞动一挂雪白的藕节来。“嘿!接住!”藕节飞向岸上,引来一阵忙乱一片啧啧的赞叹。不会蹬的,尽是小藕和断节,得到的是嘘嘘的嘲弄。

  大概是七八岁的那年,我第一次下水塘里蹬藕,非但一无所获,还引起一场虚惊。因为蹬藕是一项挺讲究技巧的劳动,脚爪子要不停地在淤泥中小步移动,才能成功。倘若不小心把莲茎踩断了,脚下便失去依据;如果中途换脚,又不容易找到位置,只好宣告报废,另觅新穴了。踩得不到位,速度太慢,则成效甚微。我初入此道,竟连连告败。更为糟糕的是,我的腿肚子上被带刺的莲茎挂破了,隐隐渗出血丝来。我沉浸在初次蹬藕的亢奋、欢愉中,有点忘乎所以了。后来觉得腿肚子痒痒的,伸手在水里摸了一把,感觉滑腻腻的,内心一阵恐惧。顾不上已蹬到的藕节,匆忙到塘边一瞧,禁不住哇一声哭了。腿肚上的伤口处,紧贴着一条雄赳赳的大蚂蟥。我一把没捏下来,眼见得它已钻入肉中一大半了。大人常讲,大蚂蟥能顺着血管,钻到人的身体里生存,慢慢地把人的血吸干。这是多么可怕的后果,人还能活吗?大人说唯一的办法是,一旦发现它尚未完全钻进肉里,便抡圆鞋底狠命打它。人要咬牙忍住痛苦,直到把它揍得自行退出来。我嘤嘤地抽泣着,抓起鞋子便抡了上去。

  这时候,一直蹲在塘边凑热闹似的看我蹬藕的邻居爷爷踅过来,扬手挡住我的胳膊。他慈祥地用烟锅敲了一下我的头,讥笑道:“傻瓜蛋,恁笨!”他按我坐下,折一草棒从烟锅里剜出一团污黑的烟油,三两下涂抹在蚂蟥身上。只一瞬间,奇迹发生了,正拼命吸吮血液向肉里钻动的蚂蟥开始痉挛,缩卷身子从我腿上掉落,继而失去知觉不再蠕动了。

  爷爷望着我怯怯的、疑惑的眼睛,告诉我说,蚂蟥吸血,但钻不到人身体里。用鞋底打,是大人怕孩子下塘玩水,弄出事来,编出来吓唬人的。现在懂了吧,我可是再也哄不住你了。

  从此我不再惧怕蚂蟥,对大人们说的话,也时不时在脑海中打个大大的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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