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坤舅散文

2022-08-29 散文

  方坤舅与我外祖父家并不同姓,他只是我母亲的异性兄弟,亦是我大舅的徒弟。

  第一次见到方坤舅是在我们家,那个时候我们这里的矿区宿舍每年都要扩建许多楼房,方坤舅跟着师傅来打工,有空便来家里落落脚。

  方坤舅个子不足一米六,窄窄的肩膀托着颗干瘪瘪的脑袋,瘦瘦的脸庞几道深深的皱纹显得有些老气,牙齿有层黄黄的东西,似乎不曾刷过牙,说话也不清晰,舌头如短了一截,“外甥”在他嘴里变作了“外僧。”那天,大舅和方坤舅在我们家吃饭,大舅侃侃而谈,方坤舅话不多只是听,偶尔才插一句。酒杯斟得满满的,饮了几杯后再给他斟,方坤舅直说喝足了,北方人劝酒的诚意似乎很能打动客人,虽然用在舅舅身上有些不妥,但地主之谊还是要尽的,方坤舅先是稍作拒绝,接下来便来者不拒了。那晚,方坤舅喝醉了,醉得一塌糊涂,言语亦多了起来,本来就不好用的舌头愈发僵硬,说话更加含混不清,只那一次,我就知道方坤舅这人实在。

  方坤舅很勤快,打工的地方距我家只有二里地,隔段时间就来我家,看看是否有需要帮忙的事可做,留他吃饭总说吃过了。住宅院墙脱落了大片墙皮,没过几天,方坤舅便同我大舅来给修补,大舅是老泥瓦匠,技艺精湛,方坤舅技艺不精,只好打下手,水泥、沙子搅拌均匀是极消耗体力的活,方坤舅不耍奸偷懒,水泥灰拌得恰到好处,不稠不稀,用起来得心应手,抹得墙面人见人夸,有懂行的人说:“墙面好不好,搅灰的与抹墙的同样重要。”

  方坤舅早已过了大婚之年,听说曾有人给他做过媒,也许是缘分未到,女方要么嫌方坤舅长得丑,要么嫌他穷,要么嫌他太过老实被人藐视……我知道方坤舅十分向往美好的生活,盼望过得有滋有味,记得有一次,他送来一棵月季花,那是矿区宿舍扩建搬迁,人家舍弃的。方坤舅觉得扔了十分可惜,那棵月季枝茎粗壮,花朵硕大,的确是月季精品,方坤舅将月季栽在我们家正房门右侧,过几天就抽空来看看,母亲见方坤舅很上心,知道他喜欢花,就对我说:“多给月季上点肥,长得壮壮的,等你舅娶了妗子,让你舅挪到他家里……”方坤舅不推辞,也不言语,只是静静的蹲在月季旁看得出神。

  记忆中,方坤舅一直是郁郁寡欢时多,开心的时候少,几乎没有见过他喜形于色,由于隔着辈分,我一直没有与他有过深谈,因而没有真正探知他的内心世界,但我可以断定方坤舅是孤独的。我大舅家表哥结婚时,场面十分热闹,大家欢声笑语,方坤舅显得有些另类,他默默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也没有人搭理他,偶尔受到周围场面的感染,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只是这笑犹如昙花一现,更多的时候是愁眉不展,好似天上一只离群的孤雁。

  方坤舅在我们这里做了大概五年的工,宿舍区楼房饱和无工可做也就回家了,临行前特意来我家辞别,此后多年一直没有听到他的消息,那棵月季花在我们家深深地扎了根,鲜艳的花朵迎风招展,好似翘首期盼他的到来。有时候我站在月季前,望着挂满枝头含苞欲放的花蕾,想象方坤舅的日子如今是怎样了?他是否有了属于自己的家?这棵月季何时能再见到它真正的主人?然而,方坤舅瘦小的身影一直没有再出现,后来,我们家的住宅需要翻新扩建,那棵比人高的月季没有了安身之处,只好忍痛砍了,当我举起砍刀的时候,感觉方坤舅那抑郁的目光在阻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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