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诗词启蒙老师,也是我的祖父,他临终前一年,一个下雨的日子,我去他独居的泥屋看望他,聊天的时候我问他一生中最喜欢吃的是什么?他说是鱼拌稀饭。还是少年的我,突然觉得祖父这要求太简单了。以前的日子经常吃番薯稀粥,但过节也有几片肥猪肉吃,过年就不用说了。今天想起祖父这番话,觉得祖父的愿望很实在,在一生贫穷的日子里要做到天天吃鱼拌稀饭,是多么不易。
我的故乡饶平,一面紧靠波涛汹涌的南海,一面是大山。我家就在山那边,距离大海一百多公里,可是小时候,没少得到大海的馈赠,镇供销商店里的咸鱼从不间断,有一种杂鱼仔,估计是渔民用密网捕捞的,品种繁多,叫不出名字,但是炒熟后用来拌白粥很好吃,而且十天半个月不会变质。还有“梅香”,我们叫它“瘟鱼”,瘟鱼是有毒素的,吃后大腿长疮庖,流脓,不分男女老少,好几天都好不了。人穷命贱,乡亲们从来就不曾害怕毒鱼,仿佛天生就是一副不怕死的硬骨头。只是有些做小吃生意的人就不好了。大楼有一个老头,卖碗糕和草子粄的,因为小腿流血水,大家怕他的东西不干净,都不肯去帮衬他的生意,所以生意很差。
我家里有一段时光连咸鱼也买不起,村合作代销店的老头阿石是母亲的石井老乡,母亲要我们叫他“石舅”。这位石舅为人倒也念乡谊,他常把吃了几天还吃不完的.“瘟鱼”鱼头鱼尾施舍给我们做下饭菜。而我小时候嘴巴很甜,经常石舅前石舅后的叫个不停,为得是希望石舅偶然发一下善心,把放在货架上一分钱一粒的糖果施舍一颗给我吃。然而,这个石舅很吝啬,从来不会让他的一分钱从口袋里白白蒸发,所以我算是白叫了。出于对石舅吝啬的报复,我有一天竟然和小伙伴一起,趁石舅不在店子的时候,拿塘泥将大门“铁将军”的嘴巴封住了。石舅回来后,打不开锁。来买东西的人挤了一大堆。有人向石舅告了密,石舅大怒,但他比曹操还奸猾,故意堆起笑脸,对附近看热闹的我招手:“小孩,过来!过来!我给你糖果吃。”我当然不会那么笨上了他的圈套,低着头就跑开了,他要当场教训我的阴谋没法得逞,就到我家向母亲告状,我挨了母亲一顿竹条暴打,身上的疤痕很久才康复,从此我学乖了,不敢再去惹石舅。
与吃了身上长毒疮流脓水的咸鱼相比,我更喜欢新鲜鱼。穷人家的孩子,每年中秋节和春节才有机会吃上“大弯鱼”(草鱼)或鲮鱼。其他的日子只有在洪水过后到大溪或圳沟捕捉小鱼、小虾、螃蟹解馋。有那么一个夜晚,整晚下大雨,雨后的早晨,我起床后跑到鱼塘边玩,看到一条巴掌大、银白色的鲮鱼浮在水面,我于是拿来一根竹篙,把鱼划到身边捞起,发现有一条蚂蝗吸在鱼的身上,我用竹子把蚂蝗从鱼身上分开,拿石头捶死,看着胀鼓鼓的蚂蝗流尽了鱼血慢慢变成一层薄薄的皮,我才痛快地把鱼拿回家里。母亲煮番薯的时候顺带把鱼蒸熟,我们兄妹几个享受了一顿美味的早餐。
再说草鱼,那是人间美味,祖父的鱼拌稀饭,估计也跟这种鱼有关。因为价钱不便宜,一年难得吃上几回,但中秋节和春节例外。因为那个时候,鱼塘是集体的,节日的福利就是按人头分鱼,新鲜鱼煮葱,只能吃一餐,剩下的用来蒸或做咸鱼,保持很久有鱼吃。用酱油蒸的草鱼,天天蒸,几天后鱼肉硬的像石头,但很香,用来拌饭余香满口。
后来大家都知道了,日子是越来越丰足,但老家的鱼不像大城市的鱼,还是那么好吃。我也在某一年回去饶平县城的时候,当地的朋友请吃饶平的海鲜,那次饭菜太丰盛了,一共有三十多个菜,其中二十个是鱼虾贝壳类,所以印象非常深刻,我比祖父幸福多了,生逢盛世,光吃鱼,饭也不拌了。
现在,对太容易吃到的鱼似乎不太感兴趣了。倒是记住往日困难的日子,那时,鱼好像一点都不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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