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一个黄昏时分来到这个汊江边的,说得具体一点,那天下午,我应约去替朋友陪客吃饭,客人还没有来(也可以说是我来早了),其他的几个陪客在打牌,我就一个人去了汊江边。好在饭店离汊江不远,走过一座桥就到了。
记得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初次来这座小城的时候,这里是一个热闹非凡的客轮码头,人们进出小城,多数选择坐轮船。时隔二十多年,飞机、高铁、高速的通行,把客轮码头废了,废成了一个小轮渡的埠头,而且清冷。旁边,昔日的售票大厅被隔成了几间,其中有一间是一个小卖部,小卖部里没有一个顾客,倒是几只狗在门前相互追逐着,使这个冬日黄昏的码头广场略显几分活气。
我从那扇生锈的铁门进去,江面无风,水很平静,整个世界像是陷入了一种沉思,抑或是在回忆着往昔的点点滴滴。但是,此刻的汊江就是不愿意说出来,仿佛一切过去就过去了,无须再言语。附近的一切也都是这样,比如趸船,比如趸船的锚链,还有已经停渡的两艘渡船——我看到船东把甲板拖得干干净净,然后,收拾好拖把,下了船,走出那扇铁门,这个时候,整个江边就只剩下我一人了。
一个人的.世界可以什么也不想,但是,每每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我总会想到过去的一些事情,我怕把它们忘了,怕回忆之绳系不紧那些远逝的事物,因为自那以后,它们不会再回来,不会再让你深入其中,正如眼前的江水,你捧起一捧,放下,再捧起一捧,它们前后绝非同一体,先前的一捧已经流走了。春秋时期孔子就已作过长叹:“逝者如斯夫!”
站在江边远眺过去,对岸是一块洲地,洲地过去就是主江了。我不知道长江为什么在这里耍个脾气,有一股江水硬是绕开主航道,从上游窜了过来,形成一个汊,接着又窜向下游十余公里处,才肯与主江汇合。就像年少无知的我们,总是有那么一段路,刻意不紧跟在父母的身后,绕道而行。自从有了汊江的光顾,轮船就来了,这座小城就有了码头和长江经济。不过这其中有一些,现已走远。曾经从这里顺流而下或逆流而上的许多人再也不会回来了,驳岸的石头平静地躺在那里,构成了眼前一幅静止的画面。也许是它们看过太多的离合,它们把感情固化了,成为一种静止,不动声色。
虽然我没有从这里上下过船,但来这里闲逛也有好几次,每次逛过之后,都是无所牵挂地就走了,这次也不例外——我来这里也只是看看,看过之后,我又要离开,况且还要去陪客。来去的我,于汊江的客轮码头而言,算不算是过往之人。我知道,在它的眼里,过往的人太多,多少人事从这里离开了,又有多少人事从这里回来了,它惜存于心底,让经历过且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去回忆,遗憾的是,随着城市发展,人们脚步匆忙,很少有人去回忆,连同附近的居民,忙碌在艰辛的日子里,忘却了曾经一个客轮码头的存在。
如今,当初的那些建筑,立在江边,像是有所召唤,却一再被岁月之尘淹没。我想:曾经的已经远逝了,随之而来的终究有一天也会逝去,成为过往之事过往之物。这么想着,催促吃饭的电话铃响了,听说,吃完饭后,那位客人还要赶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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