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在深山里的雪峰断颈龙灯散文

2021-07-03 散文

  也许是城里的年味越来越淡,也许是自己年纪越来越大,每当在电视上看到舞龙灯的节目,我就会想起了我们小时侯,在老家过年舞龙灯时的浓浓年味

  我的家乡——湖南省洪江市洗马乡,位于湘西雪峰山东麓,是一个在当地很有名的文化乡镇。大山深处的村寨古木参天,一条静如处子的溪水穿境而过。勤劳朴实的乡亲每到农历新年正月的时候都有舞雪峰断颈龙灯的习俗,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子孙兴旺,也是老家过年时最热闹的文化活动。

  作为湖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雪峰断颈龙灯起源于洗马乡,传说是古时候家乡的人们为纪念被唐朝宰相魏征误斩的泾河老龙王而兴起的民俗文化活动。一串龙灯有两个龙头,龙头和龙身是分开的,十三截龙身用白布相连,故称断颈龙灯,这在全世界都是独一无二的;它历经近千年的传承发展,又派生出了蚌壳灯,香灯,故事灯,狮子灯等一系列的附属灯,从而形成了独具一格的集喜庆祈福为一体的民俗文化,并逐渐向外流传到武陵山区的黔东南,大湘西和重庆秀山等部分地区。

  十甲院子座落于洗马乡的西北部,掩映在云雾缭绕的群山之中。每到邻近过年的时候,瑞雪就开始飘落在美丽的村寨,房子上的屋瓦边挂满了一排排晶莹剔透的冰挂子。黄橙橙的谷子堆满了木仓,一捆捆雪峰狮王苕挂满了吊脚楼的木梁上,屋檐壁上的一串串干红辣椒就像喜庆的红对联,笑容满面的村民又收获了一个丰收之年。

  白雪覆盖的村寨升起袅袅炊烟,离大年三十还有二十多天,村民们就开始筹备过年必需的三大年货,即杀一头年猪,打几桌豆腐,冲几坎糯米糍粑。我期盼了大半年的春节,感觉越来越近,小时在老家,记得一到农历十二月份,经常是天还没亮好,睡梦中的我经常被嗷嗷直叫的猪嚎声吵醒。勤劳的父母亲也是很早就忙着蒸糯米打糍粑,石头粑坎飘来了诱人的糯米饭香味,三个壮实的汉子挥舞着粑棰,“叭”“叭”的打粑声,好像吆喝着的丰收喜悦。“嘎吱...嘎吱”“嚯...嚯嚯”的石磨溢出乳白色的豆汁,散发着浓浓香味的豆花也成了我梦寐的乡思。

  德高望重的易传佑老村长又开始招呼村民准备一年一度的正月舞龙灯的事宜,堆满大队部操坪的竹子在篾匠们“咻...”“咻...”“噶”的破篾声中变成簿簿的篾片,黄的,青的篾片在村民的手中翻舞,睚眦性暴的威猛龙头织出来了,圆滚滚的十三截龙身也编出来了,没有连上白布的一截截龙身隐含着白刃血纷纷的悲壮;花样百出的故事灯,年轻人喜爱的蚌壳灯,威风凛凛的狮子灯摆满了村礼堂.一口大铁锅把白蜡熬成了透明胶状,一根根的细竹签在锅里转几圈很快就变成小蜡烛;铁铳也被重新清洗一遍,鼓槌,唢呐和铜钹系上艳红的绸缎,村里的秀才们又在龙飞凤舞地挥舞着古老的毛毫,泼洒着浓浓的水墨和绚丽多彩的粉彩,用白色透明的棉白纸裱好的灯笼愈显的美轮美奂。各家堂屋门上都贴上了团圆喜庆的春联,神龛上的祖宗牌位萦绕着薄薄的香烟,屋檐下的大红灯笼在空旷的夜晚,隐约着村寨的幽静和神秘。

  初一崽,初二郎,初三初四外甥行,晚辈给长辈拜完了年。大年初五的夜晚,随着铁铳爆出振耳的“嘭”“嘭”声,“哐..嗡...”“哐..嗡..”“哐...嗡...”的铜锣声宣示着正月灯事的开始,尖细悠扬的唢呐声和着“咚咚”“呛呛”的锣鼓声以及吣哐吣哐的铜钹声奏鸣着村寨的喜悦,小孩子手里提着羊灯,鹅灯以及简单的糍粑灯高兴地到处乱跑,浓妆重彩的蚌珠仙子舞着一开一合的蚌壳,不时夹住挑逗她的渔夫,十几张八仙桌垒成的高台上欢腾跳跃着祥瑞的狮子灯,背着鱼草箩的号生哥对着手里的火把,任意地甩撒着土制的黑火药,“噗”“噗”的火焰腾空而来,有一团火焰差点烧着了我手提的糍粑灯。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尖细悠扬的唢呐声,节奏简单明快的铜拨声,就象一场热闹的演奏会。灯长易卢成一声“喔呵”,其他人马上跟着大喊“喔呵呵”,“喔...呵”“喔...呵呵”,每一声都呼喊着山里的野性。龙头引着时断时合的龙身追抢着忽上忽下的龙珠,时而满地翻滚,时而腾空飞跃,“喔呵”“喔呵呵”,龙身愈舞愈圆,似一条光影穿梭时空,梦幻流彩,颇为壮观。

  象征着皇权的牌灯引领着龙灯走进村里给每家每户送上新年的祝福,如果碰到有新丧的家里,龙灯就不进去,也是表示对逝者的尊敬;而当年家里有添丁的',有修了新屋的和当年新嫁女而正月又回来拜年的,都要进行隆重的“照夏棒”仪式。

  笑容满面的同年爹延堂叔站在今年刚修的新房子门口,点燃鞭炮迎接盈满福瑞的龙灯,堂屋里的八仙桌上摆满了敬迎龙灯的糖果,糍粑和米酒,舞着龙头的易传平叔高声喊着:“太平盛世国运昌,舞起龙灯喜洋洋,今晚老龙进你家,特来恭贺新华堂”,其他舞龙灯的人齐声和着“好咯”,“华堂华堂,落成一个好屋场,龙脉来的远又深,好象狮子和麒麟;观左边,高万丈,可上九天捉月亮;观右边,亮堂堂,好象蛟龙奔海洋,美观又大方,完全都是新式样,观神龛整洁又流芳,一对金对挂两旁,一字一句是文章,教育有方,老板坐着好华堂,好事成双,人财两旺”,“好咯”“好咯”和声不断,同年爹延堂叔乐得合不拢嘴,谢声连连,乐颠颠的拿出红包塞到队长口袋里,不停的抓起糖果,糍粑递给舞灯的乡亲,一杯杯的米酒献给进屋送福送禄的老龙。

  抱着今年自家刚添的孙子,桂成爹站在光彩熠熠的两个龙头下面,讨着老龙的吉言,“太平盛世万事兴,舞起龙灯喜盈盈,今晚老龙进贵府,特来恭贺好龙孙”,“好咯”,“龙孙龙孙,天上降下文曲星;一,二岁活泼又天真,赤红赤白多喜人,不要看医生;五,六岁进校门,攻读诗书和五经,数理化样样行,各门功课考头名,入考场求功名,北京清华一起中,今闻记者来采访,全国上下齐播音,要问龙孙哪里人,桂成贵府好龙孙,龙孙龙孙贺龙孙,龙孙快来亲老龙”,“好咯”,“好咯”,桂成爹马上把孙子举到龙头下面亲了亲,灿烂一脸的笑容,惬意的龙神,天造地做的人神和谐。

  九阿公的女儿祝英姑回家拜年,手牵新姑爷,笑盈盈的站在堂屋里,迎接老龙的祝福;“太平盛世国运昌,舞起龙灯喜洋洋,敲锣打鼓到贵府,今晚特来贺新郎”,“好咯”“这个新郎很不平常,文质彬彬,相貌堂堂,种地能使五谷登,会打算盘会经商,为人和气人人赞,尊老爱幼好榜样,不是老龙奉承你,胜过宋朝杨六郎”,“好咯”“好咯”,新姑爷高兴的递上红包,香烟,美酒,感谢老龙的祝福。

  “嘭”“嘭“的铁铳放炮声,报信的铜锣声,唤醒了邻近的花岩村。游走在青石板上的龙灯,翻滚在白雪覆着的陌上,穿梭在灯火阑珊的村巷,在禾堂里化成圆圆的几道光圈。暗夜里的流光,班驳的碎影,在那宛如镰刀的玄月上隐隐有个挥刀砍丹桂的憨吴刚,蟾宫里的寂寞嫦娥也忍不住在玄月上翩翩舞袖;炮竹炸出的纸花飘象雪花一样纷飞在闹热的夜空,萦绕在花岩村的烟雾就象山岚一样镶成一个大镜框,框着流光溢彩的山村。

  遨游在深山里的神龙,嘶鸣着山里人的狂野,携着雷鸣电闪的霹雳,撒落了一山一山的福禄。在古老的村寨翻涌起一阵阵欢乐的波浪。那闪亮了一旬的烛光依然温馨着我童年的年味,石拱桥边站满了残灯的村民,目送着那一串带来节日欢乐的龙灯渐渐地熄灭。我似乎看到了,那熄灭了烛火的龙灯好像走出一位隐隐约约的龙神,他先是穿行在山谷之中,最后匍匐在幽静的溪水边,依依不舍的滑入幽深的龙子潭,水面顿时泛起一道道细细的涟漪,无意之中浸湿了岩缝里刚冒出嫩芽的小草,他一定又会护佑村民有一个风调雨顺的好年。

  不论是提着糍粑灯跟着舞龙灯的大人去外村舞灯,还是读大学寒假回家过年时亲自舞龙灯,那一串飞舞的龙灯,是山里特有的年味,每次记忆起的时候,总是感到浓浓的,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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