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时光情感散文

2021-07-03 散文

  一、西瓜

  有一次我父亲进城卖瓜,就和别人打架了。来找事的是街头的小贩,看我父亲的西瓜卖得快,过来抱了马车上的西瓜就摔在地上。那个西瓜很大,是当年的瓜王。头一天晚上摘下来的时候,我搂着它睡了一夜。我不舍得卖它,可早晨装车时父亲还是默默地把它搬上了马车。可是,那个瘦个子的穿花衬衣戴变色眼镜有些结巴的年轻人,他凭什么把我家的西瓜摔在地上?那一年我七岁,上一年级,我和父亲一起到县城里卖西瓜去。我很害怕,也很委屈。我藏在马车后面,眼里蓄满了泪水。我父亲气得有些哆嗦,他一手拿起西瓜刀,一手拿起铁秤砣就上去了。我父亲几十岁的年纪,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和人打架。为了一个西瓜。为了我的委屈。后来,那个年轻的瘦子也没有沾上多少便宜,被父亲砸了一秤砣后,嘟嘟囔囔地退去了。这就是那个夏天,有关西瓜留给我的记忆。

  我对这种植物,爱之也切,恨之也切。后来,我父亲进城去卖瓜,我和母亲总是担心。我父亲是一个老实的农民,可是城里只接受他种的西瓜,却容不下他一刻的停留。我们只知道西瓜的甜美好吃,却不知道种瓜的艰辛。那些西瓜的幼苗春节过后就要培育,而我的父亲要穿着棉衣去雪地里给它们烧炕加温,他自己的房子里却不舍得点一把火炭。种到地里后,我母亲就要每天在瓜垄里跪着爬着给它施肥,锄草,以及矫正秧条。西瓜开花的时候,早上八九点钟,母亲就要给它们去授粉,一朵花,一朵花的,所以,地里的每一个瓜,我母亲和我父亲他们都熟悉,就像他们自己的孩子。而当我父亲进城卖瓜的时候,我们从来不舍得吃一个好瓜。凋落的,碎裂的,父亲卖完剩回来的生瓜,我母亲从地里把它们背回家里,或从马车上拾出来,给我们兄弟切开了解谗。现在想起来,我家种瓜的那几年,我们吃的最多的就是生瓜。

  这几年,我的父母已经年迈,他们早已经不再种瓜、卖瓜了。可是,我现在在城里,每次看到在夏夜的街头上卖瓜的农民,我总是想起我的父亲。我经常去买他们这一天的最后一个西瓜,并且绝不讨价还价,我在内心里把他们当成我的父亲。这么晚的夜色,只剩下一个西瓜没有卖出去,他们还是不走。他家里也有为他担心、等他安全回来的妻子和孩子吗?这么晚的夜色下,他们有推着木轮车来城里的,他们怎么一步一步迈回家去?等卖完了最后一个西瓜,他们就高兴了,脸上的皱纹荡漾开了,他们会有一个好梦吧?

  西瓜,西瓜。

  这种绿皮红瓤的清甜瓜果,你在我的记忆里,却是一种痛和沉重。当我用刀子把你打开,把你摆在干净的木桌茶几上,你到底是哪一个母亲曾经亲手采摘还有哪一个父亲把你带到县城里来的?你很漂亮和美味,可是我看见你的时候,想起的却是一段往事。

  二、樱桃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读这两句诗的时候我就口舌生津,满眼葱茏,想那芭蕉是如何在院子里的黄泥小畦里被雨水淋洒,变得墨绿的;而樱桃树则突然在某个早晨从绿叶中抽出一串一串的红果子,女孩子们一般羞涩而性感。我有时候觉得,樱桃和芭蕉都不应该是这世间的俗物,她们只适合生长在一首一首的宋词里,让我们读罢唇齿生香,惜香怜玉。但事实并不是这样,大雅的便是大俗的,或许阔叶的芭蕉只适合在窗下听雨,而那红了的樱桃却可以吃进肠胃里去,并在口里留下清甜的汁液。

  现在到了初夏的天气,我窗前的樱桃树把它的玛瑙般的透红的小珠子举在枝头,诱惑得一些鸟雀们纷纷飞来,停落在上面,叽叽喳喳地叫着,用尖利小巧的喙不停地啄食那红色的小果子,颇是美妙。我家的这棵樱桃树据说是我母亲来到我家的时候栽的,如今亭亭娜娜高过了人头,高过了屋檐上整齐的红瓦,把枝干举到房顶上去了。俗话说,樱桃好吃树难栽。可是我现在对这句话怀有十分严重的怀疑,在我们家乡,樱桃树是十分容易栽种的,甚至说比其他的一干树木还容易存活,怎么就传下来难栽的说法?我甚至觉得是不是古人开始并不是说的这曼妙的樱桃,而是其他一种植物,后来慢慢成了讹传?樱桃好吃是不用辩驳的,只是很难收摘,我有时候想,也许是摘字讹化成了栽字?但不管如何,能在初夏的天气里吃到这种清甜的小果子,的确是我们的福气。有一次,我就爬到树枝上去了,坐在树杈上大把大把地贪食着,而一只鸟雀竟然不怕我,歪着小脑袋在我面前的树枝上看我。

  樱桃就是这样离我很远又很近。远的时候它隐藏在远古的诗词里,和芭蕉一样让我心生一种隔世的感觉;而近的时候,它就在我的身边,经过我的口舌到我的身体里去。樱桃。我喜欢这个词。我记得我曾写过一篇《樱花》和一篇《桃夭》,那样的文字就让我陶醉,而樱桃,这个羞涩俊美的.词语更让我痴迷。我多么希望它是一个女子,一个修身束腰的小女子,每年初夏的天气里站在我的窗前招摇,送给我微笑的酒窝和清甜。

  后来的时候有一部日本的动漫叫《樱桃小丸子》,那是一个小女孩,可是并不修长,而且矮。我不知道为何她会拥有一个这么美丽的名字。我不喜欢这个片子的,但是我却喜欢这个名字。我有时候想,什么时候我才会认识一个叫樱桃的女孩子呢?

  三、韭菜

  韭菜,倒更像是一种草。在我经营的几分菜园里,菜畦中的这种植物一小撮一小撮地生长着,阔叶而长,墨绿色的样子很是可人眼目的。我有时候觉得它更像是一种兰草的亲戚或近邻,但兰草只可观瞻,它却是可以入口的一道美味。我常常拿着一把断柄的镰刀,在春日或夏日的傍晚,扒开肥沃潮湿的泥土,去割回一把韭菜来。割。这个动作也很有意思,这本是金属和植物的交锋,但在这里却不能有割麦子或豆子的强悍,必须要温柔。把割这个动作变得温情脉脉,因为韭菜割了还要长出新的叶子来,切不能伤其根的。割了一茬,再生一茬,这让我想起《诗经?采薇》中女孩子挎了篮子去野外采薇草的事情了。

  我很喜欢韭菜炒鸡蛋这道小菜。每次入宴,我少不了要这个菜。这个菜制作简单,成本低廉,却极是好吃。搛一筷子入口,鸡蛋包卷着韭菜,韭菜缠绕着鸡卵,温暖而有青草的滋味,再饮一盅半盅的白酒,不一会就有微醺的味道了;而微醺我觉得是人生最好的状态---似痴似傻,半清半醒,脚下轻飘,口舌生津,岂不妙哉?不仅味美,这个菜,其色也鲜泽,金黄的鸡蛋,墨绿的韭菜,清泠泠的白瓷盘子,鲜艳而又素朴,不及入口,只是欣赏,也很可以悦目了。我不是美食家,却对菜肴的颜色审美有着特殊的癖好,比如虾皮油菜——翠绿的叶子、粉红的虾皮,二者相依,红绿分明,我就很喜欢;再比如,蒜薹肉丝,比如红辣椒炒豆腐,都是很好的颜色搭配,我一律喜欢吃,甚至百吃不厌。在这些小菜中,我最喜欢的就是韭菜鸡蛋,此菜入口,曼妙无比,余味悠久。这也是我之喜爱韭菜的原由吧。

  韭菜虽然不停地割,但是也分季节来吃,才叫好吃。春节过后,头刀韭菜最为鲜嫩,炒了吃或包素馅的三鲜水饺可谓极品;春分过后,夏天以前,韭菜味道清爽而甘冽,温软而绵长,是最好食用季节。而到了炎热的夏天,韭菜疯长,也容易腐烂,所以此时有六月烂韭菜之说,此时的韭菜不若春天的味美,若食用则可以用它和粉条一起包大蒸包来吃,味道也算不错。这时候雨水频繁,韭菜长得很快,如果割得不及时,韭菜转眼长大起来,就要开花了。大约秋日时刻,韭菜中央抽出一根茎来,乳白色的韭菜花顶在茎端,细小的花朵组合在一起,成一个圆形,很是漂亮的。它的花朵不仅可以悦目,而且也可以食用。那就趁它未老之时掐下来腌上,入冬后作咸菜吃,其味道大约也毫不逊色于韭菜鸡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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