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十二月十八日,是父亲的生日。这是一个刻在心上的日子。
这个日子从我记事起,就一直没有忘记过,因为和我的生日只隔着一日,父亲的生日一过,那就是我的生日了。还因在年关临近时,总是在忙碌里想起。
其实,从离开家独自生活起,更多是关注父亲的生日,至于自己的生日,只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又大了一岁,又过去了一年,又远离了好多人和事。
可在记忆深处,却想不起太多祝福父亲生日的细节,不知从何时起,父亲的生日,我们都会祝福,即或回不去,也会买件衣服带去。喜庆欢乐的时刻兴许都是一样的,都会如一片欢乐的云,在蔚蓝的天空淡然飘失而不留任何痕迹,反倒是那些痛苦或是磨难更深刻更长久地在记忆里存在。更让我记忆深刻的是父亲生病后的最后两个生日,都没有过。
父亲做事做人一直很低调,不那么爱炫耀和张扬。其实,父亲是喜欢热闹的,只是表象出一种淡然。一直感觉父亲内心有种孤独,一种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孤寂。
生病后的父亲,其实内心十分煎熬,做出了最大的隐忍。父亲脾气一向不好,可在病中病痛的折磨和对家人照顾的欠疚,都让他无比苦恼,内心在极度的苦闷和痛苦中挣扎。他的无助,我们的无奈,天空一片阴霾。
2010年春节前夕,村上领导班子大老远的来看父亲,弟弟陪着。因病痛极度焦灼、烦躁和绝望的父亲,安静地坐在一旁。要在往常他会特别开心,定会和他们有说不完的话,会一起开怀畅饮,叙说好多村上的新鲜事。可那天他却高兴不起来,只是最大程度地保持平静。不时常回老家,难得家乡的人还记挂着他。父亲一向内心热而表面冷静,对于别人一丁点的关爱或是温暖,内心都异常感动。但弟提到要为父亲过七十大寿时,村领导特别高兴,他们明确表示,他们一定要来。可父亲坚决不同意为他祝祷。甚至对弟弟的举动感到很生气,村领导劝说也没用。后来村长打电话给我,说是父亲生日不管你们过还是不过,他都是要来。我说:“父亲因病痛的折磨,心力交瘁,我们也想在他有生之年,尽尽孝心,为他大过,可父亲有言在先,不过寿。一是他因病没心情,但我知道更主要的还是年关临近,大家都准备年货什么的,他不想麻烦和折腾亲朋好友。我想孝敬的'方式就是尊重老人的意愿。既然是为让父亲高兴,那我父亲不愿意,我想还是听他的,不过了,很感谢你们。”
那个生日,只是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度过。父亲甚至对我们的嘻嘻哈哈吵吵嚷嚷感到烦躁和不安。
父亲生前最后一个生日,是在老家过的。妹夫开车请了一个理发师,给父亲理发。我给他洗脚。姑妈和姑姑们来了。父亲失声痛哭:“老天为何给了我这样的灾难?要这样折磨我。”姑妈、姑姑、我,只是泪眼朦胧。
父亲离开我们快一年了。一年里思绪纷飞……
父亲的生日,就要到了。这是第一个没有父亲的属于他的特别日子。
多想,一如当初,全家人围拢在一起,高高兴兴热热闹闹,谈天说地,海阔天空,嬉戏喧哗;互相挤兑,调侃生活,各抒对于社会、工作、物价的看法;看孩子们自编自演的小节目;关注一下亲朋好友目前的生活状态等等。可时光再也回不到那个特别想念的时刻,记忆也变得零零碎碎,只将一些生活的片段,如头顶天空的一朵云,时而在阳光下淡然,时而在阴霾里漂泊着细雨,时而随风凄婉。
如今,在寂静的深夜,或独自对着电脑屏,或与母亲、姊妹们一起,总感觉少了一些来自心灵深处的愉悦。刹那间会在某个地方或思绪里漂游着您的身影。
我只能在心中纪念这个日子,以后的这个日子都只能用来纪念了。
父亲,曾经总是买一件衣服给你。那个生日我拉上您去给您买生日礼物,那是唯一一次,你亲自选择,选了一件您喜欢的衣。可就是那天我发现您走路有点不对,此后您渐行渐艰难,而面对医生的无助,我心很痛,但我知道您的心更痛,您甚至失去活下去的勇气。
病后两次逢您的生日,多想好好给您过,给您些快乐,些许安慰,我们的心也能有所慰藉,可您坚决反对。
父亲,又快到您的生日了,我该如何度过?
给您喜欢的,可您能收到吗?给您唱首歌,您能听到吗?翻翻您的字画,您能看到吗?
一切怎么都那么遥远,远得我无法触及……
真想,一如从前。您去了哪里?我该在哪里找寻您?
为何曾经,我不懂得,永远会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决绝,如此,令人想抓再也抓不住。
父亲,您的灵魂是否能穿越万水千山,是否能跨越山川河流,是否能飞越茫茫荒原,在我想您的日子,悄悄地来到我的身边。或是在遥远的地方能听到我的诉说,或是梦中将您的叮咛送达。
父亲,在生命进程中我确实惹你生过气,确实让你失望过,确实令您担忧过,也曾令您骄傲过。在我长大的日子里,您给过我温暖、呵护、关爱;也曾让我痛苦、迷茫、悔恨、抱怨。一直以您为荣,以您为榜样,想做一个和您一样的人。做一个善良正直的好人,做一个总为别人考虑的人,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做一个勤劳勇敢的人,做一个不断进取的人,做一个尊老爱幼孝顺的人……。如您,一生都在孜孜以求,宛如田野的鹰,在那片您生长的土地上拼搏耕耘,您从不浪费大好时光,怕碌碌无为。可每想到您晚年不懈的追逐,猝不及防的病痛将所有的成功吞没,心就彻骨的痛,难道您只为享受那个快乐的追寻过程吗?
瞬间,思念凝重。眼前总是浮现出关于父亲温暖的点滴。
从小的记忆,父亲没有与我们有过亲妮的接触。只记得父亲到市里看病时,给我们姊妹每人买了一个手帕,现在还清晰地记得,是古代美女图,爱不释手。后来给我和姐每人买过一只钢笔。但我生完孩子“挪窝窝”,奶水越来越少,父亲亲自到县城买了几个猪蹄。那次做完一个小手术,我迫不及待地回家,可伤口出血不止,父亲赶忙骑自行车去给我买药……点点滴滴无声的关爱,就是父亲最细腻的爱抚了。
父亲,记忆特好。做什么都能做得有模有样。他给大伯大妈画寿房,从来没有干过这活的父亲,竟然画得非常好。寿房前的那两个童男童女,逼真的让我看着有点心里难受,这怎么也和一个盛放死者的寿房联系不到一起。其实,那是传统的童男童女陪葬,和如今人们将两个塑料制作的童男童女放在灵柩旁边是一致的。但我看着那两个有点立体感十分逼真的小人儿,就是难受。其实,是内心害怕死亡,是莫名的恐惧。
许多往事,在记忆里深浓,在想起时疼痛,只能用文字串起这些温馨的往事,留着慢慢的回味。留住这点点滴滴的美好生活,在我今后没有您的日子里,继续在梦里在思念里在深沉的夜晚,静静地想您。
想您的灵魂,一定伴在我们左右,一定在默然地注视着我们。
祝福您!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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