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走过这片葱茏的艾草地,我都会停下脚步,深深地吸一口气。苍翠的艾叶,郁郁葱葱,散发着淡淡清香,沁人心脾……
这片艾草地,是父亲开垦的处女地。记得那时候我只有八岁,我们就从一个十八九人的大家庭分离出去,组成一个只有六人的小家庭。父母、弟弟、我,以及两位妹妹。
本来我们有一块很好的宅基地。可是,身为长兄的父亲,把最好的那块地基留给了三叔和四叔,我们家则是在一个没有院墙、门前有个大坑的地方。每逢下雨,雨水便从四面八方涌来,聚集到这个坑里,顿时门前就一片汪洋……
母亲最害怕雨天,她怕我们姊妹几个会不小心掉下水去。只要一下雨,我们就会被锁在家中,但我们从不安分,总是从破窗爬出,跑到水坑边,用泥巴将自己装扮成“土匪”或是“泥娃娃”的模样,再将我们用泥捏的各种小动物摆在家里,把家里弄得杂乱不堪。为此,也不知挨了多少顿揍,而我们始终都是玩心不改……
父亲有个想法,把这大坑修建成一个菜园。
于是,每当夜色降临,月光慢慢地走下山坡时,父亲便开始规划他的“宏伟蓝图”,策划他的“伟大工程”,因为他白天要去生产队上班。
首先准备材料就是石头。每天下班,父亲就推着手推车,四处捡石头,没多久,大小不等的石头便堆积如山。待石头准备妥当,便只缺水泥了。那时候水泥还是紧缺物资,外加当时经济比较困窘,父亲就用黏性比较好的红土代替水泥做浆。
材料准备完毕,父亲的“工程”正式开工。
每天晚饭后,别人都在乘凉,只有父亲满身泥土扑在他的“建筑工地”上。我们姐妹也就帮父亲做做小工,抱小石头块,铲铲土。但不是磕着手指头,就是压到脚趾头,总是帮倒忙。
就这样,父亲从暮春到晚秋,不论月圆月缺,云卷云舒,都执着地坚持着。终于在初冬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父亲的“工程”彻底竣工!
第二年春天,父亲种下一园子油菜。
油菜籽发芽了,小小的幼苗郁郁葱葱,像一块绿色的地毯,铺满整个菜园。可就当别人家的油菜花都已经凋谢,我们家的油菜苗却还趴在地上,就像被施了法术,总是定格在几厘米左右。
邻居家的老大爷经过我们家菜园,看到满地的小不点,跟父亲说是地里碱性太大,必须得换山上表层的白土,阳气足,长势才好。
于是,父亲的“二期工程”又开始了。
“二期工程”虽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却都是苦力。父亲要从附近的山上将土一车一车的运到菜园里,母亲操着农具一下一下将土扒开。
陡峭的山坡,空车上去倒不难,下坡时惯性作用催促着父亲跟随车子飞奔而下,一晚上下来父亲就会筋疲力尽。
第二天晚上,明月如昼,我和妹妹就跟随父亲,上山跟在车子后面帮忙推车,下坡时我们用绳子拽着车子,以此来减慢车速。
那一夜,我们“工作”得很迟,不知不觉月亮已悄悄滑向西山,父亲的“二期工程”也彻底完工。而我和妹妹累得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
又是一年春天,父亲又在园子里种上了油菜。这一年油菜花绽放着金色光芒,蝴蝶翩跹飞舞,蜜蜂浅唱轻吟,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
自从门外有了这处风景,我们每到吃晚饭时,就都端着饭碗,坐在花香四溢的菜园里,追着蝴蝶跑来跑去也不管饭汤洒了一身,直到饭凉了,才匆匆忙忙扒进嘴里。
又一年过去了,父亲种了一园子土豆。那年雨水比较充足,再加上邻居家羊圈里的无机肥,父亲园子里的土豆,比别人地里的产量要高得多。一片小小的`菜园,就收获了1000多斤土豆。
后来母亲在姨娘家移植几株艾草。青翠欲滴的艾草,即可做菜,也可入药。
艾草蔓延得很快,几年时间,园子里便成了艾草的世界。
每年春天,田野里还是寥寥绿色,我们家的园子里已经是一片盎然绿色;清风吹拂,散发着艾叶浓浓的香气。
不知什么时候,风吹来一粒种子,一棵榆树在园子中央茁壮成长。每到夏天,榆树张开着臂膀,像一把绿色的大伞,为它脚下的艾草撑起一片阴凉。
喜鹊喜欢高高的站在枝头,伸长脖子,唱一曲欢悦的曲子,给园子增添一份别样情趣。
生活在不断地改变,园子里的艾草,遵循着自然规律,从春天的绿意盎然到秋天的金光灿烂;从夏天葱茏到冬天苍凉,经历了沧桑,却还是一如既往蔓延生长,不断扩展占地面积。
后来,我们的老屋变成别人的故居,那片菜园也失去了以往苍翠。杂草占据整个菜园,几株稀疏的艾草被杂草挤兑的东倒西歪,艾叶失去了光泽,像缺乏营养的孩子,萎靡不振。那一棵榆树孤零零地立在那,像在守候这片菜园,等待有朝一日,会回到那郁郁葱葱充满生机的时刻……
我每次路过,都会在菜园边站上一阵,因为这里留下过父亲勤劳的身影,留下过我童年幸福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