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人间四月天。
寻个难得的闲暇,将手机和电脑锁于房间,远离喧嚣的车流与人群,只身一人逃离城市,漫步于乡村的田间小道。心情舒畅,所有的感觉都是久违的,尘世的喧嚣和奔忙的疲劳渐渐离我远去。
四月天。阳光灿烂,且温暖,细细品味的时候,像温暖的被褥将人包裹。将自己大胆地放置于阳光之下,像被无尽柔软的海水包围,寸寸肌肤都是舒服的,甚至每一个毛孔都在接受阳光的滋养。
风,很轻。四月的风,不像冬日寒风的猛烈与无情,不像夏日的风那般含着炎炎的闷热气息,也不像秋风总带点凄凉。四月的风,跟眼睛所看到的一切属于春天的事物一样,都是柔软的。柔软的风吹拂脸颊,像温柔的抚摸,让人沉醉。风吹过,我看到一排排一队队一片片刚长出来不久的小草齐唰唰地点头哈腰,像正在接受检阅的部队。风的声音,如歌,如絮语,如远方飘来的古朴述说。叩击耳膜,风就成了有点怕羞的孩子。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遇见柳之前,先遇见河。河从小山丘后面蜿蜒而来,流水无声,波光潋滟。水面如明镜,我便先在这明镜里发现两岸的柳枝。一条条垂下来,或悬于半空,或垂于岸上,或深入水中。千条万条,在微风过后纷纷扬扬的柳絮中,安静无声。捧一捧清水在手心,透心清凉。独自坐在岸边,在水旁,在柳树下,忘记了柴米油盐的世俗,忘记了功名利禄的麻木。
端坐,沉思。
恍然觉得,在匆忙的生活中,能有这样一个下午,抛开一切独自上路,真真切切地走进春天,走进自然,真的是一件幸运而且幸福的事情。台湾作家林清玄在《雪的面目》一文中写道:“我们要知道雪,只有到有雪的.国度。我们要听黄莺的歌声,就要坐到有黄莺的树下。我们要闻夜来香的清气,只有夜晚走到有花的庭院去。”这真是一个真理。想起一群群在城市钢筋水泥森林里苟延残喘的人们,日日都在渴望有一颗宁静的心,却又舍不得放开尘世的功名,真是可悲。
我是幸运的,没有在大好时节里辜负春光,没有被尘世的功名利禄完全遮迷了双眼。一只鸟,飞过;另一只鸟,紧跟。这是个万物复苏的季节,爱情也在悄然生长。一只鸟对另一只鸟的追求,在我的眼前展现,毫不保留和掩饰。起身,寻一处嫩绿的草地,将自己嵌入绿色中去,我自然呼吸,像一棵小草、一棵树,像几只路过我脸庞的虫子一样神态自若。小草在微风的吹拂下轻柔地将头探入我的颈子。于是很安静某一瞬间,我仿佛听见周遭的花花草草七嘴八舌的吵闹声。我相信植物是有感情的生命。《花样年华》里,梁朝伟一有烦恼就独自跑到森林里对树洞述说,树洞是最好的倾听者,永远为述说者保密。而我的身边,这群调皮的小家伙争吵不休,甚至打闹,却也是欢快的。它们打闹也就算了,还邀我同乐。我不答应,它们就挠我的痒,在脸上,在颈子,在腰部,在脚踝处,我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我的笑声,和一群草儿的笑声并无区别。
安德瑞,这个名字忽然被想起。恍然间《童年》优美的旋律在风中无处不在,于是想起故乡和童年来。童年,在乡村度过,每到春天,就特别开心。脱去裹了一个冬天的棉袄,把自己毫不保留地交给阳光。或者穿梭于茂密的丛林,跟其余任何一种动物一样,只属于深山。有时候伏在老牛背上,在绿葱葱的山谷里一晃就是一天。农忙的时候随父母下地,却也帮不上什么忙……然而童年离我已经很远了,远到梦里去;而田野和春天离我很近,近到我成为它们的一部分。
渐渐地,我有种沉醉的错觉:我成了这春天、这田野的一部分,成了一个简单的生命个体,这时候关乎一切人类学的问题都不足以考量了。一棵树是我,一株草也是我;嗡嗡飞舞的是我,沉默不语的也是我;坚硬冷冰的是我,柔软流动的也是我;天上飞的是我,地上跑的也是我。我是春天,春天是我。
柔软的水会给人以启示。水的哲理是万物皆可适应,然而在我面前的水却轻柔但坚决地冲开树桩、柳枝、砂石自顾自地流了开去。人亦如水,为了适应社会,八面玲珑,逢迎奉承,然而也有这抛开尘世纷扰独坐于四月天里的河边无边遐思的一天。因为任何事物都有追求自我的一面,水如是,人如此。
轰——
是火车。在不远处的山脚下,竟然有条隧道,火车探出头来忘情一吼的时候,我从沉思中蓦然惊醒。
原来,这美丽的乡村,早已被现代化侵袭。
天已晚。日悬西山,余晖落于水面,美丽极了。起身,打道回府,回到那个城市伸出的巢穴中去。
人,能够在这一片美丽的四月天里得以升华灵魂、遁于物外吗?显然是不可能的。我们追求的,只是暂时的心灵慰藉,而这短暂的慰藉,确实无比珍贵的。
又到人间四月天。四月天,真美,美到了我的梦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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