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村记经典散文

2021-06-28 散文

  每一个美丽而古老的村落,都是滋养我们肉身和心灵的母体。

  ——题记

  一、哈尼梯田的婴儿

  哈尼梯田是母性的,而且是永远流淌着乳汁的母性。这片大地的父亲当然是哀牢群山,一座与梯田十指相扣安心过日子的沉闷山脉。火塘,那些拥有不灭火塘的无数蘑菇房,无数蘑菇房拼贴成的哈尼族山寨,是梯田母亲的一个个婴儿。

  我回到箐口村,或者从箐口村出去,都走不出哈尼梯田温暖的呵护。箐口是云南元阳梯田最漂亮的一个婴儿,像这样漂亮的婴儿还有很多。坝达、全福庄、麻栗寨、主鲁、勐品、硐浦、阿勐控、保山寨、多依树、爱春、大瓦遮等几十个村落,其实都是元阳县一些哈尼族山寨的乳名。所有的哈尼村寨都长着相似的面庞,只有母亲才分得清楚。梯田母亲熟悉山寨婴儿的一切,哪怕是一丝毛发的不同,一声啼哭的差异,都不会让母亲看走眼。

  哈尼族诗人哥布站在箐口的田埂上,讲述梯田的事情。东一句西一句,阐释哈尼族寨神或树神的密码,解读哈尼族地名的意义。这本身就是一篇童话,我说真的很像童话。童话适合婴儿,我们都喜欢童话。在箐口,我们就是一群似懂非懂饫听和饱看这个世界的婴儿。“箐口”是汉语,哈尼话称为“洱普”,与普洱茶的“普洱”含义相同,意为水多的地方。箐口山多林密,高山流水,线条板块纵横交错,宛如一幅无边的画卷。村里村外,画里画外,被田埂和溪流缠绕成大地的水墨丹青。

  说到画,吴冠中先生也画过云南梯田的油画。但我查不出具体是元阳县,还是红河县或绿春县的梯田,抑或只是大师心中的那片云南景色。大师画的云南梯田宁静,淡美,浑然天成,比我的散文更具诗意的感染力。但还是没我看到的箐口梯田美,那种远离世界的自然美。在箐口村游走,不能不谈美学。线条飘逸、块面强化、平光运用、色彩拓展,是吴冠中油画风景中的“形式结构”。森林、梯田、村庄、河流四素同构,也成为哈尼梯田的“形式结构”。层层梯田如版画,如木刻,或黑白,或套色,任由云雾与阳光去变幻。罗杰?弗莱提出的“形式结构”美学论,在哈尼梯田得以实景表达,在箐口以及诸如箐口的哈尼山寨得以实景印证,脱胎为人与自然和谐交融的实景画卷,天地大美。

  箐口远比一幅水墨或者油画更充满灵性。箐口是躺在哈尼梯田襁褓中的婴儿,是一个神灵的孩子。哈尼梯田是大地的巨型雕塑,箐口是大地雕塑上最耀眼的精灵。这是一个信奉万物有灵的宗教王国,一座山,一条河,一棵树,一块石,都是哈尼人心中敬畏的神灵。寨神是“力量之神”,创造并庇护着哈尼山寨的一切。哈尼山寨的每一个毛孔,都按照众神的旨意自由呼吸。梯田和村庄组成的时空运行缓慢,仿佛怕弄醒摇篮中的婴儿。一切生命和繁衍生命的一切顺乎欲求,道法自然,无始,无终,无极。这就是活态的箐口,这就是梦里的哈尼梯田,这就是远古的农耕社会。顶谢上帝还保留着这些婴儿般的哈尼村寨,保留在这苍溟大地的心窝里。

  哈尼梯田是农耕文明的天堂,是生命劳作繁衍的忍者。人背,马驮,牛耕,鸡鸣,狗吠,猪哼,鸭嬉,鱼游,花开,果熟,耳目所及,无不是哈尼山寨隐忍的词语。水车,水碓,织机,染缸,犁铧,锄头,砍刀,石盆,木桶,葫芦瓢,无不是哈尼山寨隐忍的符号。我看到箐口的哈尼人,低头背扛着四季,从不放下节令。几匹老马,驮运着哈尼人的生活,无需牵赶,独自到田,自行回家。路在牲畜脚下,路在牲畜心里,哈尼人养的六畜都找得到回家的路。一间蘑菇房,拴住了全家的心,遮挡了全家的风雨。火塘是召唤器,是归心箭,魔咒般传递着生命和情感的信息。这一切只有哈尼人懂,只有哈尼梯田疼。云雾缭绕的梯田之夜,哈尼族诗人艾吉、泉溪一次次醉了,或者没醉。而不论醉或醒,哈尼山寨都是如此让人沉醉,如此让世俗世界的'我们热泪盈眶。

  千百年来,哈尼梯田抚育着箐口,抚育着如箐口一样乖巧的若干哈尼山寨。哈尼人创造了天下最为壮美的梯田,哈尼梯田繁衍着天下最能吃苦的民族。每一丘梯田,都是哈尼人摊开的汗水;每一道田埂,都是哈尼人干涸的汗碱。坚强的汗珠垒砌着哈尼人的希望。哈尼人在梯田劳作,还到城里打工,成为最能吃苦却最廉价的力工。在滇南蒙自、个旧、开远等城市,所有装修楼房的砂灰、水泥、砖木等建筑材料,都是瘦小的哈尼族妇女靠人力一背背搬运上高楼。城里楼房垂直而上的钢筋水泥楼梯,远比哈尼梯田天梯般的田埂难爬。高楼的楼梯毫无变奏与温度,梯田的天梯却有着优美的旋律,有着与呼吸、心跳、脚步一致的节奏,有着人体与梯田温暖的共鸣。

  有哈尼山寨的地方,就有哈尼梯田;有哈尼梯田的地方,就有哈尼山寨。母亲和儿女,永远相依为命。哈尼梯田种出了红米,养出了鸭子,还藏着鲫鱼和泥鳅,供给着山寨的全部营养。哈尼梯田是哈尼山寨的胞衣,是命根子,是无私的母爱,喂养着蘑菇房中的哈尼人。无论哈尼山寨再老再大,在沧桑的哈尼梯田眼里,山寨永远没有长大,永远是自已怀里的婴儿,永远需要精心养育。每一个伸向哈尼梯田的村口,都是哈尼婴儿的一张小嘴,贪婪地噙着梯田母亲的乳头,吃饱了还不松开。箐口是哈尼梯田心头上的一块肉,暖在心头,疼在心窝。大地的母爱只有天地懂得,只有神灵明白。

  圣洁的哈尼梯田和她婴儿般的山寨,给世界混浊的眼里滴入一滴晶莹的露珠,擦亮了世界的眼球,同时也打开了自己深藏的窗户。面对世界遗产的利益驱动,面对汹涌而来的旅游浪潮,难免会惊扰梯田襁褓里的婴儿。

  我祈祷:箐口,箐口,你是哈尼梯田的婴儿,你是大地母亲的婴儿。众神会为你恬静歌唱,歌唱哈尼版的摇篮曲。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恩咒:南无密栗多哆婆曳娑诃。

  二、泸沽湖和她的孩子

  “谢纳咪,谢纳咪。”

  我听到摩梭人在呼唤,像呼唤妈咪一样动情。这确实是呼唤母亲的声音,摩梭语的“谢纳咪”意为母湖。这个被摩梭人称为“谢纳咪”的地方,就是汉语说的泸沽湖。

  泸沽湖是一个绝对母性的高原湖,一个保存着人类母系氏族遗俗的女儿国。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地方,从地理基因里如此纯粹地充满母性血缘。惟有泸沽湖,这个母亲的湖,这个滇西高原上圣洁如天堂的处女湖。

  我并非要把所有美丽的地方都涂上母性的色彩,而是泸沽湖本身的俄狄浦斯情结太浓厚。弗洛伊德在《图腾与禁忌》中提出了厄勒克特拉情结和俄狄浦斯情结,描述恋父、恋母两种人类基本心理。我认同弗洛伊德的理论,甚至扩展认为恋母情结可以用到地理研究上,尤其是那些一方地理与宗教、农耕文明水乳交融的秘境。泸沽湖当然是我认为具有俄狄浦斯情结的秘境,云南很多神秘美丽的地方都具有这种情结。只是泸沽湖对母性的依恋更深彻,更纯美,更执迷。

  泸沽湖是一个永远时尚的辣妈,整天领着一堆孩子嬉戏,却能保持自己的丰姿绰约。我居住的尼赛庄园是泸沽湖的一个小孩子,整个湖泊周遭的摩梭人村落都是泸沽湖的孩子。三家、大落水、里格、小落水、大嘴、木夸、凹夸、落瓦、娜洼等等村寨,围着母湖从滇西连到川西,一个比一个机灵,一个比一个漂亮,他们都是泸沽湖亲生的骨肉。我特别喜欢里格,那个漂浮在湖中的村庄,或者说游到湖里的孩子。这就是泸沽湖的封面,常和辣妈一起走秀的里格岛。尼赛是文友孤鹰、健如风夫妇开客栈的村子,只十多户人家,蹲在格姆女神山脚下的湖边,娇小,透明,玲珑,安静得让人怜惜疼爱。我携妻挈子住在尼赛庄园,背可以靠着格姆女神山,脚可以伸到泸沽湖,一直有种诗意地回到梦中之家的错觉。

  泸沽湖的每一个村寨都是顽童般可爱,我奢望吻遍所有村寨的脸蛋。在每个摩梭村寨住上几日,享受每个摩梭村寨的美,聆听泸沽湖每个孩子的呼吸。到泸沽湖旅行的人无以计数,可能不少人曾有留下来的念头。我也想留在这个地方,只是没有那样的勇气和条件。人生的羁绊太多,不是每个人都能够逃离。孤鹰和如风当初也是到泸沽湖旅游,因为太爱这个地方而留下来,最后把泸沽湖变成了他们的家园。我从心底里遥羡他们,遥羡和他们一样从遥远的城市迁徙到更遥远的泸沽湖定居的人们,遥羡像白云一样生活的摩梭人家。

  漫步在泸沽湖畔,随听德国乐队GrooveCoverage的歌曲《GodisAGirl》。性感,磁性,熔浆般流动的音律,以及从未有过的美妙和感动如风袭来。是啊,上帝是个女孩,一个想得到自由的女孩。眼前的泸沽湖是多么阳光,无尘,含着一丝羞涩。初看是母亲,再看是辣妈,又看是少女。我想上帝果真是个女孩,那她定是像摩梭姑娘一样美丽纯洁的女孩。泸沽湖就是这个女孩,抑或是这个女孩的家园,上帝也会喜欢的家园。我们应该像GrooveCoverage一样放肆歌唱,歌唱对泸沽湖世界的爱。

  摩梭村寨的一座座木楞房,散发着原始松木的香味与记忆,保存着先祖火塘的温暖与命脉,以老祖母慈祥的权威,维系着母系氏族社会最根本的家庭秩序。摩梭人奉行“男不娶,女不嫁”的“走婚”制度。那座横跨草海、连接两岸村落的长木桥,成为摩梭人浪漫而神秘的“走婚桥”。这是泸沽湖最神秘的隐私,也是人类社会最为珍贵的童话。早已走出母系氏族社会的人们,只可远观,不可涉足,千万别惊扰了人类远祖的童年。

  清晨的湖水极其安静。划一条独木船,荡漾在泸沽湖如镜的湖面上,接纳天堂般的水天一色。泸沽湖是这个世界最清澈无邪的眼睛,那明亮的眸子里装进了最蓝的天,最白的云,最美的岛,还有最圣洁的格姆女神,最缠绵的山峦,最自由的凫雁。惟有摩梭人的独木船能拨开泸沽湖的慧眼,拼读泸沽湖的词语,进入泸沽湖的心灵。我们似乎看懂了泸沽湖,其实我们又什么也没看懂。泸沽湖的世界最神秘,也最简约,恰恰是这最简约,构成了她的最丰富。我们只有用毫无牵挂的身心,才能慢慢领悟她像天空和湖水一样干净的无限丰富。

  昼云夜星,就是天空的一种简约与丰富,只是这个星球上很多地方已失去了原初的简约与丰富。泸沽湖的天空是格姆女神的牧场,白天放牧白云,夜晚放牧星辰。白天是云的世界,或卷或舒,或聚或散,描绘云锦天章。夜晚是星的海洋,或密或疏,或明或暗,仿佛所有的星辰都落进了泸沽湖里。月亮太大太亮,恐会晒伤爱美的人儿。泸沽湖的村庄是白云上的人家,星月下的家园。天上与人间,原本相依相恋。泸沽湖和她的孩子们,是这个世界的宠儿。母性的泸沽湖,一直按生命的原初秩序抚育着自己的村庄,抚育着自己的孩子。秩序的混乱导致了世界的无序。泸沽湖是一个有序的独立世界。这个最本真的家园,除了带给我们美的享受,还带给我们无尽的思索。

  恩咒:南无密栗多哆婆曳娑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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