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握陆叔叔的手经典散文

2021-06-23 散文

　　我还是小孩的时候，爸爸到贵州省邮电学校上班，带着我去，“丢”到汽车班，就走了。汽车班里有一个瘦弱的黄叔叔，不怎么理我。好在还有陆建章叔叔。陆叔叔很健壮，脸上的肌肉很饱满，像李玉和一样。我偷偷捏过，很像。我跟在他身后，拧螺丝，搬铁片，忙得像个大人；当然是帮倒忙。有人问陆叔叔：“你的儿子这么大了？”陆叔叔如同李玉和那样哈哈哈地爽朗一笑，深情地看我一眼，说：“不是的。我有这么大的儿子就好喽！”陆叔叔还没结婚呢！

　　不久我上学了。一次路过邮电医院，看见一辆三轮汽车停在门外的石级下。这不是陆叔叔的车吗！心里很激动。围着转了一圈，没人。赶紧跑进医院。陆叔叔和两个人正匆匆往外走。他是来送病人的。已经忙完了，要赶回去。我喊了一声“陆叔叔！”陆叔叔忙着离开，可是又惦记着我，跑过来，伸出手，却又不晓得该做点什么，于是在我的头上抹了一把，走了。我还在发呆，听到汽车的发动声，定睛一看，车子，陆叔叔，都不见了。遗憾没有机会捏他的脸，心里有几分失落。

　　一次，爸爸说星期天要坐陆叔叔的车去农场。我很兴奋，一晚上没睡好。天亮了，见到陆叔叔，我跑过去，把自己的头，抵到他伸开的手掌下，心里很舒服。大人们说了几句话，就上路了。好像是去平坝农场,找一位熟人的老父，我喊爷爷。爷爷给了我们许多大萝卜，还带着泥土呢！那时候，城里见不着这么肥壮的蔬菜。之后，又去赶场。陆叔叔帮我们选了一只鹅。七角钱一斤。太便宜了！有肉吃了！那天很晚才回家。大人说着话，我无聊地挤在那里磨皮擦痒，陆叔叔一直摸着我的头。我仔细打量他的脸，又趁乱捏了捏，肌肉确实饱满，确实像李玉和的。

　　又一次，爸爸忙不赢，让我去找陆叔叔的爸爸，取猪尿脬。这是个好东西，很宝贵，一般人买不到的。似乎，陆叔叔的爸爸，在肉店工作。我去了。是到毓秀路的院子里，一楼。陆叔叔的爸爸，头发花白，倒老不老的；就是比叔叔老，比爷爷年轻。那时的小孩，只要父母不在身边，会害怕陌生人。我一直希望自己胆子大，就当场试验，喊了一声“陆伯伯”。看看并没有什么不好的结果，挺高兴。“陆伯伯”不像陆叔叔，不像李玉和。返回的路上，天黑了，遇到陆叔叔了！他蹲下来，握着我的小手，叮嘱道：“万一别人欺负你，一趟‘马拉’哈！”“马拉”，是当时的方言，就是逃跑的意思，小孩才这样说；陆叔叔也说，有点好玩。我盯着他的李玉和脸，想捏，不方便，只好离去。不过，他握了我的手的！那是亲切感人的一握。成年人，一旦接触小孩，就说你这不对那不好，往往再打一个耳光。我心里又一次增加了对成年人的依恋。

　　回到家，把情况一说，居然挨了爸爸批评。他教导我：“陆叔叔的爸爸，该喊陆爷爷。伯伯和叔叔，是两兄弟，不是两辈人。”我点了点头。其实我没懂。很久以后才懂的。之后，常常是，陆叔叔往我家里送猪尿脬。我没敢捏他的脸。猪尿脬是专门给我吃的，因为我尿床。吃猪尿脬，吃来吃去，我长大些了，病也好了！

　　后来听说陆叔叔结了婚。我去爸爸单位上，专门打量那位孃孃，很娇弱。现在觉得，可能是气血两虚。当时只是想，陆叔叔要有自己的'儿子了！不会喜欢我了！我悄悄哭过。因为不善于表达，去找陆叔叔，只是呆呆地愣在他家门外，那很宽很宽的木楼梯上；也不敢跑进去，让他摸头了，更不敢捏他的脸了。走出楼房，发现邮电学校院子里，很多濒死的树，都砍掉了梢。之后打听，说是这样，能救树子的命。到了春天再去察看，枝条从断头那里丛生，一枝枝举向天空。哦，砍头不要紧，反而获新生。

　　有一天陆叔叔来我家，不是找我，是找我爸爸。他出车祸了，就是犯错误了，不许涨工资。陆叔叔说：“以后我戒烟。一个月的烟钱，相当于一级工资！没别的办法！”他们在说正经事，我只能看看陆叔叔的脸，暗地里拿它和李玉和的脸作对比。

　　又过了几年。一次和陆叔叔在一起，说到臀疾。他笑着说：“我天天坐盆（浴臀）！”我发现这个“李玉和”，也有害羞腼腆的时候，像个阿姨。我那时已经是少年了。我几次走过去，装模作样，想使劲捏一下他的脸，然后跑掉。没敢。

　　之后我长大了。与陆叔叔，就不那么亲近了，觉得，陆叔叔也不在意我了。一个人一旦长大，就变得无依无靠了；只能靠自己。我去看他下班。我等在路边，他来了，我不敢走近打招呼，因为没有由头。我不能说：陆叔叔我想你了！那时候没有这种表达方式。他没有注意我。我等不到他，那么，就不再等了。想得厉害时，只有去看看，是悄悄看看。

　　不久，我去了外地。很久后，我去了外国。

　　我一直惦记陆叔叔，和他脸上的肌肉。那张脸，还是很饱满，还像李玉和吗？他戒烟了吗？医学发达了，不用坐盆了吧？再说，我吃尿脬都能治病，是不是也可以，送些尿脬之类的东西，给陆叔叔呢！

　　“陆伯伯”可能已经走了。那个不怎么理小孩的黄叔叔也不知所终。邮电学校，邮电医院，我都没有再去过。平坝农场，更是遥远；大萝卜，鹅，对我，毫无吸引力了。我在回忆中一点点凝聚陆叔叔的形象，感叹，一个成年人，那么温和，和小孩做真心朋友，难得！太少！

　　不晓得陆叔叔忘没忘记我。我没有忘记陆叔叔。下次回老家，要去拜望陆叔叔！当然，现在，或者早就，不能捏他的李玉和脸了。握手是可以的。估计，他也不像李玉和了，说不定还像王连举了呢！

　　唉，岁月流逝三四十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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