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大野散文

2022-09-28 散文

  在乡下,每逢刮大风,屋顶上的瓦片沙啦啦作响,娘一边吩咐我别出来,一边从米缸里勺出一竹筒米,走出去,一把一把地使劲往瓦面撒,还念念有词,这一招挺灵验,瓦面上的动静越来越小,直至平息。可一会儿功夫,屋顶上有炒豆子的声音,娘说:下雨了。

  我和娘在屋里坐着,门也掩上了。娘的记忆像一轴针线,越拉越长。娘看似漫不经心的回忆,说她刚嫁来这村子,很多人家都是盖茅草房,有一次,风狼啸着吹进村子,觅食的鸡不躲屋檐下,而是自觉地进入鸡舍。天盖了下来,不点灯屋里都灰蒙蒙的,突然就听到哭喊声,一家人的屋顶给风抬走了。娘越往下讲,我心里越疙疙瘩瘩的。

  也许,娘像做针线,没留个线头,就还得密密麻麻地缝。娘说,还是你祖母机灵,风一来,站在墙根下,很虔诚地念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所以,我们家总是安然无羡。

  娘有慈悲之心。她跟随着祖母跑到那户人家,劝其不要哭了,要紧的是把屋里干燥的东西先搬到我家,譬如油,盐,大米,谷子,还有四面透风的柜子里的衣物,棉胎。娘转过身子,拭了拭眼角,说那一场风带来了几天的暴雨,村子里的鱼塘排不及水,涨得很高。家里的菜园子淹了,摘不回一片菜叶来,只得吃去年冬做的豆腐乳,一餐饭只能吃一颗,还很将就。

  娘说风也有年纪的。在我家后院的十几米处,有一口长圆形的池塘,从祖母手上种了一棵尖嘴李,李树上有一个弯,大约离地面半米高,如果锯下来,稍加修改,可以做石磨的推手。祖母惜土如金,自十八岁嫁入李家,只要是家里的地,准会种上果树。这棵梨树,算起来长了五十年,那么,积聚在弯处的风,也有五十岁了,半百的年月,始终保持一个姿态,也难为了。

  从弯处白上,大约三十公分是笔直的,然后开枝散叶,只要抬头一看,朝池塘那边枝叶茂盛,朝地上的那边稀稀拉拉,池塘坐东,那么,风大多数日子是从西边吹来的,才会一边倒。再细看东边的枝条,向上生长的,南边居多。风也会上树么?从地面爬上去,也知道曲径通幽,安家落户。

  进了城,你才知道,坐南朝北的楼房好卖些。也许风,也晓得诸子百家,深谙天文地理。一点也不奇怪,一个穷酸的秀才,只有两袖清风,值钱。

  娘说,在梨树的那个弯处,贴近耳朵,可以听见风声,很浑厚,就像一口老座钟,哒哒哒地可以让人想得很远,日子才有盼头。

  屋檐下嘀嘀嗒嗒的,流成了一根线。娘不会干坐着,她起身,装了一箥箕花生进了厨房,我跟着进去,娘很会生火,烧旺了,我就坐在灶门前,准备着添柴。

  娘从屋子抱岀了一坛黑色的沙,恰如其分地倒了些在锅里,有热气冒上来,娘把花生也盛进锅里,一边拿锅铲均匀地搅拌,一边让我把火放小些,炒出来的花生才香脆,又不会糊。糊了的花生给牙齿一嗑,很苦,如胆汁。

  日子是给嗑掉的。嗑掉的日子在山谷中幽幽的叹息。

  张二狗在采场吹了一天的风,傍睌回到家,嘴就歪了。给送进矿医院,意外之中的意外,是小中风,比偏瘫要好。不然,躺在床上,除了家人伺候,还嘴角流涏,下半辈子,怎么挨才会到头?

  他的事在工区沸沸扬扬。好事者说他风流惯了,沾花惹草多了,体力撑不住了,才闹得如此。也有替他抱不平的,说在退休表上签了名,第二天就不用来打卡了。太阳底下,阴沟里也会翻船。值不值呢?

  我只能责怪风的不可理喻。一个好端端的人,可以中彩,也可以中奖,甚至中枪也比中什么风好。我去看了张二狗,他躺在病床上,微闭着眼,但没有痛苦的表情,好像泰然处之。

  夕阳还是照样落在岑水河上。从采场下来,在半坡,我遇见了骆。他稚气未脱,刚满十六岁。跟一个抓蛇的走了半年江湖,老爹患了矽肺,在医院开了证明,经同悥,他才得以来矿山。他穿的工作服很宽松,装满了风,胀胀的。

  他看了我一眼,很开朗地说,工区给他安排了一间单身宿舍,他买了几个缸子,有时间上山,抓几条蛇,泡酒。我一听,就觉得一路上都有风吹草动,蛇是随风的。他憨笑了,说我:熊样。

  这已是十年后,娘在桃花熠熠燃烧的日子把我盼了回去。“只有等你掏锁匙开门的那一个人才会给你幸福。”在矿山,虽然没有罗盘,指南针,但我笃信,家的门朝南,只要风吹向南,娘就知道我的如意。

  那一次,我刚跨进家门,外面不动声色地飘起了绵绵细雨,娘乐呵呵地说我带来了风调雨顺。可我细想,如果我没有如约而至,违背了娘的心愿。也许,她走进屋里,一面担心,一面犯着嘀咕。

  在夜晚,我走进娘的住房,说了张二狗,骆。娘只是静静地坐着,静静地听我说话。窗外的风,轻轻地吹着糊了纸的窗户。这是九月,吹进来的风,一丝丝的,微凉。

  风没有那么生猛了。娘目光闪烁,说风吹着,吹着,就老了。

  是啊,旱上洗一把脸,晚上洗一把脸,一天就过完了。一天一天的地过,日子就过旧了。

  娘种了几棵柚树,都挂了果,在风中,澄黄澄黄的,像一锭锭金子。娘说,柚树也要过年,每逢春节,娘都要煮一碗瘦肉汤,心疼地在每一棵柚树上砍一刀,像张开的嘴,然后小心地,一滴不漏地喂它们喝。

  我还是喜欢去菜园里喊一些蔬菜的名字。那时,娘在园子里蹲着身子抜草。我发现了一只蝴蝶,扇动着金色的翅膀。如果,它能在娘头发上停留一会,娘就可以年轻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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