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醉舟之行散文

2021-06-23 散文

  吃过午饭,我来到了河边悠闲。

  久违了的河边,满目潇条,杳无人影。南北两地之土,处处释放着荒芜的烟雾。沿河小路,野草丛生,已找不到当年常用去河边行走的落脚路。烧砖瓦的圆形土窑,断垣残壁,面目全非。曾经烟熏火燎红黑相间的砖头,如今残缺不全,深陷土草夹杂的深坑之中。土窑旁边,有几块旧木板凌乱陈列,非常眼熟,一看就能对号入座,那是当年队里经常使用的木船残骸。望着那个斑驳苍桑的船舵,几块腐朽的木板,我又想起了当年秋季运粮情景——秋日的“醉”舟之行。

  秋日的“醉”舟之行,指的是村里一年收获的水稻棵粒,通过木船运输抵送百加粮管所的一日远行。送粮运输的船只,每天只能往返一次,早上,沐浴着五颜六色的朝阳起航;下午,斜挂着绚丽多彩的夕阳返港。

  从僻静的村庄到热闹的百加圩镇,沿着清澈碧蓝的水路行驶,一路串起错落大小村庄十余座,历经河流十多公里。初次逐舟水上漂流,新鲜,好奇,别有一番惬意在心头。蓝天之下的水面上,一叶小舟溯江而行,出没其里,大有“小小竹排江中游,巍巍青山两岸走”的胜景。正襟危坐在船首,笑饮视觉盛宴,迎面之风自由飘逸,击浪之水沁凉滋润,空气格外清新灵动。

  天刚麻麻亮时,村长“瞿……瞿……瞿……”几声哨响,秋日的“醉”舟之行的帷幕便由此拉开。村民们听见哨声,睡眼惺忪地起床,光着赤脚,快速从庭院里找出昨晚准备好的箩筐,穿上扁担,纷纷从温馨的小窝出走,奔赴在房前屋后的巷子内。很快,一支肩挑箩筐的逶迤队伍,朝着村庄那幢古老的祠堂延伸。

  祠堂是村庄临时储藏粮食的仓库,村民进入堆积如山的稻谷间后,自已找来箕畚将稻谷盛满箩筐;也有性急的人,直接将箩筐横放,左手拿着箩筐沿口,右手握紧箩筐底部圆圈筋梁,双手一致用力将箩筐朝前一拱,箩筐一下就掘进了稻谷堆里,合抱的双手伸入谷堆,由外往里将稻谷朝箩筐里一扒,顺势握住箩筐口往上一扳,横卧的箩筐瞬间复位,再摇晃箩筐,坠实稻谷堆积的密度,一箩筐的稻谷便装满了。抓起箩筐绳头,套入扁担,挑到祠堂侧门口上磅过秤,然后挑到河边的木船上。秋日“醉”舟之行的忙碌烟火,便正式在村西河边的路上熊熊燃烧、弥漫。

  通往河边三百多米的路上,是来来往往的村民。一群虎虎生威的男女青壮劳动力,个个肩挑圆形的箩筐,“闪”着一百多斤重的担子,疾走在绿树夹道的路上,形成一支涌动的人流河床。祠堂旁边的水泥晒场上,麻雀嘁嘁喳喳鸣叫,四处觅食。恬静的道路两边,树木随风摇曳,婆娑起舞。秋日的清晨,仍有几分暑气,经过一阵剧烈的负重运动后,人人都是挥汗如雨,解开纽扣的薄衫在空中翻飞劲舞,被快速奔跑带来的劲风甩出身后老远,辉映出一幅醉美的劳动场景图。

  用扁担肩挑稻谷去河边,往返路程几百来米长,来往一趟耗时约三十多分钟。每担稻谷称重记工分,年青的小伙们为了能多赚几个工分,积级性极高,你追我赶,健步如飞,快速奔赴在祠堂与木船两点一线之间。那时,虽然有独轮土推车,但恶劣的运输道路,决定了土推车派不上用场。河岸距河谷的垂直高度深达十多米,连接河岸到河谷是一段近六十度的陡坡路面,负重土推车行走斜坡路面难以安全撑控。下到河床底部后,土推车车轮更是无法辙出四十多米长的沙州路。

  村里运粮常用箩筐,两个箩筐组成一个挑担,每担稻谷重约一百多斤,装满一船需要几十担。早上参与挑担的人多,装满一船只需一个多小时。

  派往当天出船运粮的人,皆是村里的青壮劳动力,一般六至八人组成。他们不需要参与早上挑粮上船的事务,只需做好出行前的`一些准备工作,即把当天运粮过程中所需的日用品搬到船上去,比如撑船的竹竿,防雨布,扁担,箩筐,箕畚,雨衣,午餐的米和菜,煮饭的木柴等等。

  准备工作就绪后,各自在家里吃点早餐,大多数人是热点隔夜饭,将剩饭剩菜打点水一起煮成泡饭吃,也有煮点红薯、南瓜之类的食物充饥,草草填饱肚皮后,就赶早踏上运粮的征途。

  早晨,太阳从东部山顶上缓慢升起,慷慨地照射在地面上,把路上的行人拉出一道悠长的影子,给沙滩、木船、水鸟、云朵镀上了一层金黄色。

  最早出发的是和平哥,他肩上扛着一根笔直的竹竿,正往河边走。路上已没有了刚才挑谷上船时的热闹场景,所有的地方都恢复了原有的宁静。盛装稻谷的木船,泊在沙滩的旁边,负重的木船大半个身位没入水中,静静地等待着“主人”的就位。

  和平哥上船后,忙着开船前的准备工作。用扁担抚平四个船舱里不平整的谷堆;用圆形薄皮的开口竹筒一瓢一瓢舀水,清理前舱、中间小舱、尾舱舱底的积水;摊平铺在船头和船尾上面的拼凑木板;把抛在沙滩的船锚收到船头安放好;将竹竿分别从船头和船尾的孔内插入河底,然并左右摇动竹竿,使竹竿底部上的一字铁钉深深扎根沙漠泥巴中,起到临时将船固定的作用。

  所有人到齐后,和平哥对随行人员逐一分工,自已撑船舵,英健站船首,木生负责动力设备,人员落实后,位于船头和船尾的人抽起竹竿,撑船离岸。一会儿,木船已进入水域深处,这时,木生前往船尾起动柴油机,随着“突,突,突……”的声响,水中的螺旋桨高速转动着,木船像一条欢快的小鱼儿,推开微波的水面前进,向着“醉”舟之行的终点“游”去,身后泛起一串串层出不穷的涟漪。我们就这样启航了,趁着阳光正好,趁着微风不噪,趁着秋天醉美的时光,带上一棵快乐的心出发了。

  木船配有动力设备驱动,虽然马力不大,但毕竟能驱动木船负重航行。全程不用人力撑船,除和平哥负责舵手仍要工作外,其它随行人员可以随便休息。休闲姿态可以不拘一格,或坐,或卧,或蜷伏;休闲方式可以五花八门,可聊天,可玩牌,可赏景。

  而我却选择了赏景。宽阔的水域泛舟,周边视野异常开阔。右岸村舍,依然可见淡淡的炊烟在村庄屋顶上空缭绕,在山腰间盘旋。左边河岸是群山,大大小小的山峰携手逶迤,由近及远蜿蜒,绵延起伏,近距离贴着河道,千百年来不离不弃。弯曲的河流,环绕着美丽的乡村向前延伸,随着船的前行,村庄也在不停地位移、转动。蒙眬的前方不见河的神龙之首,被高高的山、树、村庄等障碍物所切断;缥缈的后方不见河的神龙之尾,为茫茫苍苍的水天之接所融洽。看着熟悉的老家渐渐模糊、消失,内心没有丝毫的惜别伤感,倒有几分欢欣,几许诗意,啊,天高路远的意境是那么优美,山长水阔的自然风光是那么悦目。我期待着旖旎的风光画卷有翻不完的篇章,盼望着航程的终点随着舟行而同步后移。

  “轰”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弹巨响,离我行船不远的深潭处,腾空跃起的水柱掀起数丈,直冲云天,尔后,又稀里哗啦重重砸下,摔在了自己的同胞身上,痛了半壁河山。硕大的冲击之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漫延,波及我航行的木舟,我感觉脚下都在颤动。小船为寻找平衡,不停地左右摇晃。爆炸中心水域,有一股水浪从水底翻滚涌向河面,一小团浑浊的水流随即呈现,接着呼啦啦翻腾上一大片白花花的鱼儿,草鱼、鳡鱼、长吻鮠,鲤鱼、鳊鱼……在水面众多鱼群现身的白点中,受了轻伤的大鱼露出水面,一阵垂死挣扎的乱游。木生扑嗵一声跳入河中,朝着一条大鱼处游去,很快就把“血流成河”的大鳡鱼拖曳了回来。我饶有兴趣地观赏着眼前的一幕,淡淡的江河阵痛在心底掠过之后,首次感觉到赣河流域的水底世界里,储藏了那么丰富的鱼类资源,那么多不同品种的鱼类,竟然可以群聚一起,相安无事。

  随行村友,一起长大的伙伴们,都趟在船头上俯面而卧,伸出船舷之外的头部,时而朝下观看,时而微仰瞭望,时而侧头远视,不时探看着河底与河面的最新状况,似要寻找水底和水面是否还有眼前一亮随波逐流的鱼。呼啸的河风,翻起他满头的长发,左手握着的扁担唤醒我沉睡的思绪与联想。

  木制扁担没有朱德的竹制扁担名气大,更没有上升到革命根据地反围剿的高度:《朱德的扁担》是一个家喻户晓的故事,“朱德挑谷上坳,粮食绝对可靠,大家齐心协力,粉碎敌人‘围剿’”。几十年来一直被人们所传颂着,教育和鼓舞了几代人。但乡村运输粮食的木制扁担,只是在它存在的世界里演绎着平凡的故事。木制扁担,五尺来长,光溜溜的身板,麻色清丽的纹路,经久耐用,是祖辈人动手制作而成,源远流长至今。木材来源什么硬质树种名称不得而知,只知这种木柴组织结构细密,纹理直丝,木质纤维抗拉力较强,既有刚性又有韧性。三寸来厚的扁状木条用于肩挑,可承重二、三百多斤,即使弯成一把弓,也不会断成二截。在古老的乡村世界里,到处是木制扁担大显身手的舞台,到处是木制扁担拳打脚踢的场所,春耕挑肥,夏插挑秧,秋收挑谷,冬来挑砖……农民靠它挑出了丰收的果实,农村靠它挑出脱贫的日子,农业靠它挑出了致富的生活。

  木船为纯手工打造,技术精湛,百年传承。木船长度约十多米,宽三米,船舱深度七十公分,最大载重约二吨。在公路欠发达的年代里,木船作为水路运输的交通工具,在那个年代里,具有无可替代的作用,送人过渡,转销砖瓦,运输粮食,输送燃料……木船是隔江相望两岸人民通行的桥梁,村民友谊在通行中加深;木船是村民过河上山砍柴伐茅必不可少的交通工具,农民赖以生活的燃料在摆渡中维系烟火;木船是村庄年复一年输送粮食的重型设备,国家粮库的新鲜血液在运输中得已“新陈代谢”。

  木船前往乡镇粮管所都是早出晚归,耗时一整天,不免有舟车劳顿之苦,但苦中也寓含着快乐。在乡村固定不变的场所呆久了,只要一有外出的机会,年青驿动的心,总是按捺不住片刻的宁静,心向往之的旅程,就会焕发出不一样的精彩,醉美整个行程。途中,各个自然村落的原始风貌千姿百态,村落大小各异,树木种类有别,栗树掩映着的村落是彭家、翠竹环绕的地方是下沅、段家的河岸边枫树成林、捂家则松树高耸……众多村庄密集分布,木船顺流而下,村落以一种移动的画面在眼帘中徐徐呈现。

  进入捂家地段时,离终点站就不远了。这里有一个很高的铁架,高耸云端,数十根铁丝连在顶端,穿过悬空的河流,与河对岸的另一头铁架连接着,再通过铁架分流到各个村庄,连接到各家各户,于是,农村有了电灯,村民有了光明。我想,这船上的谷子运到乡镇粮管所,何尝不像电线的功能类似,一个是往下输送电力,一个是往上运送粮食,再进入国库,乃至成为国家战备物质,各取所需。如此,工厂、机关、学校、部队有了大米,城里人有了温暖,温馨的工作环境里不再有饥寒交迫的困扰……

  “木生,快到了,不要睡了,起来把机器停了,准备作好靠岸的准备。”和平哥说话的声打断了我思索。

  百加码头停泊了好多船,岸边呈现出一片热气腾腾的场面。码头有好几条运粮木船先期抵达,占据了有利地形,挑着稻谷前往粮管所的人群来来往往,一片忙碌。对着码头路口中央处,停靠的是一艘赣江大型轮渡,船上载满了三辆汽车,周边围满了形形色色渡河的人,不待汽车下船,过河的人就急不可待流动起来,蜂拥下船、上岸,快速加入赶集的队伍中。百加镇古称“百家”,自宋代起就是赣江边上一个重要的商埠,曾凭借其便利的水道交通,出现过“百家商铺共聚,千户商贾云集”的繁荣景象。如今,依然保持那种商贸态势,河堤内外,船上船下,人流如织,街道上更是充塞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要到下午二、三点后才会渐渐散场。

  我们的船靠岸了。百加粮管所位于河边不远,但粮食运到目地也有二百多米远的路程。从上河堤到粮管所仓库,一路都是长长的斜坡路。到了粮管所,先要去窗口开出缴纳公粮的票据,接下来抽取少量稻谷,供稻谷干燥状况检测之用。含水量如果超标,就得放在粮站的水泥场上晒干,直到检验合格。当和平哥拿到检查合格单后,我们就进入了“醉”舟之行的最后卸货环节。运粮的八个人,个个挑着担子前往粮管所仓库。因为上磅过秤人多,时常排队等候,不能一鼓作气乘势而上,最终动用了大半个下午时间,才把稻谷卸运完毕。

  卸完货后就去吃饭。那时村里穷,中午吃饭不上饭馆,也没有出差补助,解决午餐都是去老姑妈家里吃。每次到她家里解决饭局,独自一人的她,都要忙上半天,洗菜,切菜,煮饭,洗碗,打扫卫生。当饥肠辘辘的我们来到厨房揭开锅盖时,香喷喷的米饭味道就会直入心底,不用菜都能吃下几碗饭。老姑妈是村里嫁到镇里的媳妇,住在街上,都是七十多岁的人了,还在年复一年为村里人义务服务,为运粮团队出力,直到生命终结,想起这些,村里每个人都有或深或浅的内疚感。大家对她印象最深刻的往事还有,就是她煮饭技艺高超,堪称一绝,大铁锅烧柴闷饭一锅熟,软硬适中米饭中竟然没有一点锅巴,我都弄不明白,她老人家是怎么做到的,以至若干年之后,想讨教一点铁锅闷饭的秘笈,都彻底没有了机会。至今,秋日“醉”舟之行的路上,有她辛苦付出的记忆;秋日“醉”舟之行的画廊里,有她夕阳映照的影痕。

  运粮路上,没有秋收田间活动的声势浩大,也没有秋收劳作场面的壮怀激烈。秋日的“醉”舟之行,是那个年代特有的产物,她像蚂蚁搬家一样,完成了粮食跨地转移,完成了颗粒归仓,最终丰盈了国家粮库。输送粮食的过程是愉快的,颗粒归仓的结局是完美的。无数个秋日的“醉”舟之行,唱红了那个流光溢彩的秋天,醉美了几代农民的心。我不知道秋日的“醉”舟之行,为村庄送出了多少粮食,我只知道,村民们秋天有粮食输送,农业才没有欠收,村民一年劳作的汗水才没有白流,农民才能过上好日子。民以食为天,粮食是根本,更是奔小康的基石,基石不牢会地动山摇。我为秋日的“醉”舟之行所陶醉,所点赞,所高歌,它让农民的生活有甜头,让农村的日子有奔头。

  如今,秋日的“醉”舟之行,永远定格在历史的画面里,永远漂流在记忆的长河中。再也没有秋日的“醉”舟之行的行程了,再也不能逐舟领略沿岸的风光了,有遗憾,但没有失落。因为,陆地快运接过了水路运输的接力棒,公路交通领跑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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