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来,发现昨晚的窗户竟是开着的。赶忙去准备关上时,清晨的一缕清风穿过厚重的窗帘扑面而来,给了我一个猝不及防的深拥,睡裙的一角不安分地跳了会舞,复又垂了下来。
这是多么美妙的一刻,我站在清风飞过的地方怔怔地出神。楼下栽种着一排垂柳,高高大大的树枝已经越过了三楼的窗檐。偶尔的风会领着细长的垂柳枝轻轻敲打着窗棱,真像是一个调皮的孩子要窥探房中的秘密一样。虽然在农村有“门前不植柳”的说法,然而在这儿,这些调皮的孩子给了我很大的心理安慰。
我想如果没有这些翠绿的柔柔的生命,我的窗前,将只剩下以假乱真的白云绰绰的烟囱了。换言之,绿色的生命便是根植在我心里的希望。
也许人总是在想,二十多岁的年纪里是不应该没有希望的。瞧着所有的文学家政治家们将多么美好的词汇赋予了我们这个年龄里。不管是恰同学少年的壮志、亦或“青春几何时,黄鸟鸣不歇”的感慨。或是慷慨激昂的鼓舞,或是柔词慢语的告诫,总归该和奋勇拼搏,阳光脱洒联系在一起。这短暂的青春啊!
但有时候,却总是缺少着光明,如同极夜一般,长久地困顿在寒冷刺骨的黑夜里,明明远远地便能瞧见明亮的光,却总在遥远的黄昏线上擦肩而过。这种沉沦着的不甘心的黑暗,其实总还是希望有光的来临的。
然而,我总是缺少希望,缺少这种意志的支撑。我总是站在窗前看着随风舞起的柳梢,那般柔美的肢体,跟着细风摇摆。温柔时,它们是惺惺相惜的舞伴,转眼间就将一场婉转的民族舞完美地谢幕。乱风撕扯时,它们像是撕破了脸皮的姐妹,一个裹挟着另一个,撕咬、拉扯,恨不得将对方的整个身子都给肢解了。然而,粗壮稳健的树根和躯干总给予着柳梢最强大的后盾和支撑,这便是它不畏乱风的勇气,也是它继续生长的希望。
有了后盾才有希望的呀!我愣愣的长久地坐在那张床上发呆,我总是不愿意直面这个局促的屋子。你瞧它年久剥落了很多黄漆下斑斓的木门,松垮的合页中传出了丝长的吱吱呀呀的怪声,你就知道这门活不长久了。进来看这水泥地面,坑坑洼洼地钻出来很多的洞,粗陋的沙子裸了出来,显然那薄薄的一层细水泥已经被摩擦殆尽了。你再去看那屋顶,喔!你会看到好几张蜘蛛织成的大网均匀地散布在四个角落里,蜘蛛却不见了踪影。那大概是这屋子里已经没有了可以食用的猎物,久而久之,蜘蛛网也变成了黑色,上面沾满了升腾上去的细土和绒絮,就连蜘蛛也放弃了自己的城堡了。
屋顶中央挂着一个看不清黑白的灯管,显然是尘土让它面目全非的。黄色红色蓝色的线像蚯蚓一样交织缠绕在一起裸露在灰色的墙体外面,在墙上某个部位扒拉一下,惶惶的光,幽灵似的偷窥着叫醒它的人。
接下来你看到了需要长住的最亲密的伙伴,那是床。是两个高低床,用深绿色的漆喷焊而成的铁架扭在一起。上面铺了木板,粗糙的板面一眼看出只是用粗齿的大锯锯开了事,还锯的既不匀称,又不平坦。和家里父辈做的木工差远了,起码也该用刨头将它打磨一下的。站在木板跟前是不能使劲呼吸的,因为你不知道会吹起一股什么旋风,将那灰尘和不知名的死虫的尸体抛向空气中,最后进入你的鼻孔里作威。
我便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待在这个小屋里。渐渐地我的精神出了问题,我常常无缘无故地哭泣,偶尔是被突然出现在墙上的蚰蜒给吓哭的,然后再用鞋底去狠狠地拍死它,心在这个时候变得变态的坚硬,不会去管那也是个生命。长久地压抑使我变得焦虑,脆弱,患得患失,仿佛别人一句无心的话我也会衍生出千万种对方要攻击我迫害我的方法来。每日走上街道,挤上公交车总是最不自在的时刻,像是千千万万的人总是盯着你一个,要生吞活剥了你。结束上班,总是以最快的速度逃回小屋,这个小屋既成了所厌恶的对方,又成了只此依赖的对方。生活的火种变得愈发的黯淡,心底像是长满了荒草开不出明媚的花来。日子一久,窗外的柳树也救不了我了,感觉三楼到地面的距离变得异常可亲。
甚至于那么一段时间,我那么惧怕夜晚到来。在黄昏逝去光明遁走的夜里,我连自己的`灵魂都找不到了,在混沌一片中艰难地摸索。那片心底的沼泽已经让我的悲伤给足了养料,此刻正是泥泞不堪。面目可憎的时候,我陷在自己的沼泽里无法自拔,直到那一身的汗席卷了躯体,艰难地从喉咙里“咕隆”一声,“哇”地哭出声来,才觉沼泽渐渐平缓了下来,不再那么荒芜和悲凉。
我渐觉得自己出了很严重的问题,这是一种在虚无和轻生的荒海里生长出来的消极怪物。它磨灭了我的希望,占据了我的身体,摧残着我的意志。似乎要将我拉去没有光明的永久的黑暗。
后来我也明白,很多很多我一样年纪的人,都被这样的怪兽困扰着。有些人走了出来,有些人真的……被怪兽杀死了。
当我听说一个时常聊天的微友从家乡的小河里跳下去结束了生命的时候,我的心里是震惊而哀伤的。那是个跟我一样年纪的帅气男生,然而他留下了一封给父母的信贴在圈子里,他说:“我的这条命本不该活在这个世上,看你们要划破世纪的漫长硝烟,二十四年前,我就该死了。”那是他留在世上最后的文字。
我总在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存活着,同样,有人在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死去着。活着,必然要有希望,必然存在不易。每个人的世界观有大有小,也许他死去的理由只是我很看轻的一件小事,在他那里,却已经成了生命不能承受之重。我没有任何办法去苛责他,但又实在给我带来了震撼,我又要以什么希望来拯救陷我于困顿的虚无?
有那么一晚,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见了村里的一位爷爷,那位爷爷我是记得的。他大概有八十多岁了,从我记事起便总是见他佝偻着单薄的腰身,一件破破烂烂的衬衫披在他身上,就像是山的脊背覆上了一层被污染的雪。他的头上常年戴着一顶小圆帽,我想那顶帽子上的污垢估计一大盆水都是洗不干净了。稀稀拉拉的几根银色的胡子粘在他已经枯萎了的下巴上,嘴唇稍微蠕动一下,胡子便跟着在空中无力的飘。他的手中握着一把放羊用的把顶拴着绳子的小铁锹,随手还提着一个小小的框。那时家人便告诉我,这个爷爷他的后人不管他了,让他自生自灭去,然而那么十几年过去了,老爷爷除了腰身更弯一些,脊背更瘦一些,胡子更少一些之外,精神似乎还好得很。他的铁锹和小框每日每日的在家乡各个山头上匍匐着,前进着,似乎有铲不完的生命似的。
在梦里,我已经无数次从老爷爷身边走过,机械式的问好,这次我却突然觉得他很可怜,可能是因为我也可怜的缘故。我就问他:“您心里不苦吗?您的后人们都不管您了,让您这么大把年纪还这么辛苦的转山。”
他似乎也失望了好一会,那双又小又浑浊的眼睛里我不大看得出来情绪波动。他说:“这个苦果怎么说也有自己耕种的一份,也不去怨谁了。日子总还得过,以前后人们是我的希望,现在指望不上了,那么这满山的粪土就是我活着的希望,总归还得活着不是。”
只是活着,这么简单的希望,我是绕了多么大的一个弯子啊。
在晦暗的情绪无处排解,我快要将自己杀死在这个小屋里时,偶然地,我读到了余华的《活着》。这时的我依旧会在晚上将睡之时隐忍地流泪,无尽的悲伤将我包成了粽子在锅里煮。那时我看到了那个福贵,那个无论如何都看起来很可悲的角色,在那般云淡风轻地讲述着自己跌宕又悲情的一生。任何人都该觉得自己要是福贵,估计已经死了千八百遍了,怎么也是接受不了上天安排那么残忍的生活的。在这种残忍面前,我的困惑又变得不值一提了,从精神层面来讲跟福贵做纨绔子弟时是一个样子。但怎么说,我也是受到了极大的困惑,又从福贵那里得到了基本的解脱。
虽然生活的希望还是很黯淡,毕竟二十来岁的我需要思考的东西太多,诸如工作不顺,恋情夭折之类,都是人生的大问题。当我在晚上需要啜泣之时,我会尽量站在窗户跟前,望着依旧在秋风中妩媚婆娑的柳梢,愿它为我送来淡雅的香,送来生命中长河上的舟。
毕竟,只有活着,于自己而言才是最大的希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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