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经典散文

2022-09-28 散文

  我是去年母亲节那天回乡看望年迈的父母时听到梅子夫君去世的噩耗的。

  父母知道我和梅子的关系,从小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自然是要告诉我的。

  那天,我在父母家吃过午饭,年迈的父母和我唠起村里的人和事,突然父亲话锋一转,面色凝重地叹了口气,语气沉沉地告诉我:“那个阿梅的男的过逝了,是车祸!”

  这不由让我打了个寒战,滑入悲伤难过的境地。自那天后,我心里就无形之中装了一块石头,投下了一个阴影,并多了一份沉念。

  她家住在酒泉西关附近。从母亲家回来之后,五月十二日,我途经酒泉西关车站,顺道去看她,老天突然就无缘无故变了脸,阴沉沉地下起了毛毛细雨,使本就多愁善感的我更加心情沉重,更增添了我内心的伤感。

  记得我还是刚结婚那年去过她家一次,我们已有差不多十年没见。梅子是那种干净整洁利练的女人,那日当我走进她的家门,屋子出奇地凌乱,显然是许多天没有好好收拾的缘故。她的不谙事的女儿正手拿遥控板,眼睛盯着电视,看不到一点失去父亲的哀伤,像什么也没发生过。梅子头发不长,略卷,没扎,随意地披在肩上,身上穿着一件咖啡色的小单件,没系扣子,露出里面发脏的米色打底衫,紧身黑色打底裤没有套外裤,趿拉着一双拖鞋,整个人恹恹的,一副憔悴不堪的模样,让人看着心疼。毫无疑问,她是在睡觉,我的到来,才使她刚刚从床上爬起来。我不敢看她的脸,红肿的眼,悲伤的模样,是那么的无助,生生揪着我的心。

  “来了,随便坐吧!”她有气无力艰难木然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亦很不自然地挤出一点笑容,点了点头,把手中的东西放在茶几上,随她坐在了她身边。我怕再次触及她的伤痛,尽量找些轻松的话题,但无论怎样,也无可避免那些伤逝,离不开她夫君车祸的话题。她略略地给我说了她丈夫发生车祸的经过,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不停用手抹来抹去。她说:“月儿,你说!他怎么就丢下我走了呢?而且走得那么猝不及防,说好陪伴我一辈子的呢,孩子才十二岁,你让我怎么办啊!他本来就不胜酒力,也不常喝酒,更不多喝,那天只因帮了同事的忙,盛情难却,多喝了几杯,天晚了,念着在家等他回来吃饭的自己,从工地急着往家赶,天擦黑,结果在一个拐弯处防不胜防撞在了一辆相对而行的大货车上,当场毙命,酿成了悲剧。”我安慰她说:“梅,你节哀吧!世事无常,人的命有时候就是这么脆弱,谁能奈何呢!”乘说话间,我将一千元偷偷塞在沙发垫下面,临了,我说:“你一定要坚强,就算为了孩子,你也要一定好好活着,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没等我说完,她已泣不成声:“人都走了,不坚强也没办法!你放心,我会好好的!”

  告别她,我心如刀绞。人生就像一场戏,又像一场梦,恍然间换了人间。意外总是来得那么突然,猝不及防,生活总是在不经意间改变,身边的一些人,总是防不胜防就离开,别无选择,只得默默承受,并勇敢地面对。

  离开她家,回忆像潮水般向我涌来。

  说起阿梅,我们同村,从小一起长大,她是我儿时最亲密的伙伴。我比她大一岁,辈分也长她一级,按理她该叫我姑姑,但我们不拘泥于此以好朋友相称。据大人们说,我的太爷爷和她的祖太爷爷是亲兄弟。因此,说起来,我们还是来自同一条血脉的人。我们一起走过了小学,中学,一起放过羊,拨过猪草,拾过柴禾和麦子……我们有着在一起的太多回忆……只是自从各自成家后都忙于生计就极少见面。

  我们出生的那个北方小乡村,并没有梅花,我们小时也自是没见过梅花开了,而她的名字却独占一个梅。据说,是她奶奶为她起的。

  她奶奶二十八岁守寡,一个人抚养成人了三男二女五个子女,活到了八十二岁才去世。她是奶奶众多子孙里最小的也是唯一的一个孙女,因此格外受奶奶的宠爱。她奶奶慈眉善目,心灵手巧,最爱绣梅花,家里那些枕套,被巾,门帘上都有她奶奶亲手绣的一支支梅花,凌寒独自开,芬芳而娇艳,非常的好看。记得她曾经有一件小马褂,两个口袋上各绣着一支红艳艳的梅花。或许是她奶奶喜欢梅花的原因,奶奶给她取了个带梅字的名字。

  童年的梅子,文文静静,方领黑白格子对襟短挂,深蓝色裤子,脚穿一双脚面戴带方口黑条绒布鞋,衣着干净,整洁,清清爽爽。方方正正的脸盘,雪一样的肌肤,中分,齐留海,一个肩头上搭一个一尺多长的羊角辫,每当走在路上,辫子也随着脚步起起伏伏,那份纯真美好啥是好看。

  她家住在村北,我家住在村南,三年级之前我们因为都是腼腆和羞涩的小姑娘,也都是那种相对内向不贪玩的孩子,因此并没有太多交集。虽在一个村子里,见了面并不说话,互相羞怯地望望,漠然地走过。

  我是因八三年农村土地实行家庭承包责任制,家里羊没人放,父亲让我辍学一年放羊而留级。时隔一年,当我再次走进学校,没想到我们成为了同桌,相同的性格使我们很快相依相伴,也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那一年,我刚插入三年级,她也在那个班。

  我刚去她和另一位男同学是同桌,坐在教室中间第二行第三排。因为我属于插班生,所有同学都有他们原先固定的坐位和同桌,唯我没有。有一个大个子男生是个移民,一个人在教室最后面坐着一个桌子。老师不了解我的学习状况,我那时也高高瘦瘦,老师就把我和那个男生安排成为了同桌。

  这个同学对学习没兴趣,上课不是做小动作,就是在桌子上用小人刀乱刻,然后用铅笔涂染,把好端端的课桌画得千疮百孔。尽管我在桌上画了三八线,他还是常常越界。我们共用一张桌子,同坐一条长长的木板凳,他很会捣乱,有时乘我刚坐下,他猛地站起,我就被撂翻了。他总是乘老师不在欺负我,有时故意把我的书或文具盒弄在地下,懦弱的我敢怒而不敢言,只有偷偷抹泪,有一次被梅子看到,她把这个情况反映给了老师,老师批评教育了那个同学,从此不再捉弄我。

  那时候,梅子在班上学习数一数二的,深受老师的器重。我刚去,又是插班生,老师也不了解我的学习情况。期中考试后,我竟然得了全班第一名,这让老师很意外,不仅刮目相看,他把我的座位立马调成了和梅子同桌,从此我们互助互爱,比翼齐飞,无论做什么都在一起。

  升入初中后,我们的学校在十几公里外的乡镇,需要住校。

  每周星期天下午我们都是五点太阳快落山时从家里出发,每人车把上掉一个馍袋子,里面装上够一星期吃的馍馍。或烧壳子,或花卷,馒头,饼子之类,还有咸菜辣子罐,车后座驼着沉甸甸的书包。晚霞映红了天边,落日的余晖,拉长了我们的身影。不论春夏秋冬,刮风下雨,我们骑着自行车结伴去上学,车轮发出呜呜的叫声,为我们伴奏。

  家乡虽地处平原,那路虽没有高山河流的阻隔,相对平坦,却也随着乡野阡陌九曲十八弯,时而羊肠小道,时而土石公路,交替出现。我们总是一前一后,四季相伴,默默前行。

  学校每周星期五下午五点放学,放学后,我们一样一个等一个,从学校结伴原路返回。有时候在学校放一个星期的自行车会莫名其妙没气了,害的我们就得推着自行车去学校附近的村子找气管子给自行车打气,无论多晚,我们从来都是互相陪伴,不离不弃。

  在学校,早点是吃各自从家里带来的馍馍,就些许咸菜,一杯白开水。午饭和晚饭都在学校食堂吃。学校的饭菜千篇一律,每天都是水煮面条,调些洋芋片或萝卜片,有时酸有时甜。面是机器压切的,铜钱般厚,一筷子宽。若不是就着自己家里带来的咸菜辣子吃,是很难下咽的。饭菜一份一个馒头,一牛大碗饭。据说学校里的馒头都是用发酵粉蒸的,吃多了人容易发胖,所以我们都不敢多吃。女生一个人一份饭吃不完,而半份食堂又不给打,都是两个女生搭对打一份,一人半碗饭,半个馒头,分着吃。那时她在二班,我在三班,我们的教室就隔一条马路,宿舍也挨墙紧邻。每日我们两个紧紧张张各行其事,到了吃饭的时,我们轮流共打一份饭,然后一分为二吃,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我们初中毕业。

  初中毕业后,我考上了中专,到外地继续上学,梅子因一分之差落榜,失落的她本想去读高中,但那时候,她家由哥嫂做主,不愿供她继续读书,梅子只得在家务农。

  女大十八变,此时的梅子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人见人爱。那时候初中毕业不再上学的女孩子就开始谈婚论嫁。她家里为梅子应了一门亲事,可梅子一点也不喜欢那个男孩。那男孩的父亲是大队书记,家庭条件特别好,就是儿子有些耳背,木讷。那个男孩小学曾和我们一个班,不过不怎么说话。到了初中那个男孩分在了一班。据说从小学开始,那个男孩就喜欢上了梅子,因为梅子一直品学兼优,男孩不敢走近,至初中毕业,男孩看梅子没考上学,就要父母托人来说媒。梅子的父母看他们家条件优越,并且承若给梅子买城市户,找工作,就答应了。为了反抗这份婚姻,梅子不甘种地,也来到了我上学的城市打工,她的姨妈在我所上学的城郊,给她找了份在甘草加工厂做饭的临时工。

  那个工厂在市里,我坐一站公交就到了。有时候,利用星期六,星期天的时间,我会去看梅子。

  梅子很忙,二十多个人的饭就她一个人做。她总是做拉条饭。她说,工人都干的是出力活,虽然拉条子做起来要比其它汤面条米饭费时的多,但拉条面实在,工人们吃了耐饿。那时候做饭烧柴火,偌大的厨房,和脸盆大的面团,择菜,架火,烧水,下面,烟雾袅绕,忙碌着她瘦弱高挑的身影。她除了做二十多个人的饭外,还要帮忙打一米见方结实的甘草垛。我去之后,总是帮她生火做饭,也帮她打甘草垛。她的手因经常洗锅刷碗和打干草垛,虽然有手套护着,但仍有皴裂的口子。梅子从来不叫苦叫累,脸上也看不到浮云,把挣的钱都寄给家里,整天乐呵呵的,非常乐观。

  我毕业后工作联系到当地一家企业上班,梅子依然在那个城市打工。

  后来梅子认识了她的丈夫,一个走出校门两年多在建筑工地做预算的施工员。她丈夫家兄弟四个,挤在一个院落,条件非常不好,她母亲不同意,她丈夫学建筑专业,品貌都很优秀,梅子看中了他的潜力,义无反顾嫁给了她丈夫。

  刚结婚后,他们买不起房,也租不起房。梅子回老家种地,他丈夫一个人在城里打拼。

  果然,他丈夫很有潜力,工作出色,没几年,就做到项目部经理的位置,单位给他们分了楼房,她和孩子也随夫迁到了城里,结束了两地分居的生活,从此生活安定而幸福。没想到这幸福的生活到女儿初二时,戛然而止。“一转身,就是一辈子”,梅子的丈夫才四十岁,就这样走了,把一个家留给了她。他丈夫车祸意外的发生,给梅子留下了永远的伤痛。他丈夫的车祸,虽责任不在他,但因她丈夫是酒后驾驶,所以经警方调解,事主只赔付她十多万元钱。

  之前,梅子因做惯了农活,搬到城里闲不住,就随自己的舅舅做粉刷墙的差事,补贴家用。自丈夫出事后,为了照顾女儿,她表姐给她找了份医院做勤杂工的活,上的是正常班。每月一千多元的收入对于现在的社会来说,真是杯水车薪。但梅子坚韧着,吃穿简简单单,朴朴素素,从不和别人攀比。

  后来,我几次路过去看她,劝她再找个人一起过,并以同村一个曾经也是小学同学的一个女子做比较。那位带着两个女儿的同学在第二任丈夫(第一个离婚)癌症去世两个月后就又衣着光鲜风风光光招住了一个男人。她总是淡然一笑,说:“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我怎么能和她比呢!人家是活在时代前沿的人,我天生就是保守派!”她坚决地说不再找了,她说:“他在时,我们感情特别好,他不曾骂过我一句,更别说动我一个手指头,凡事都依着我,我有回忆就够,再说这些年我也习惯一个人。”

  梅子在医院打工,用瘦弱的肩膀,支撑着那个单薄的家,生活在平淡艰难孤寂中前进。如今,她女儿已经高二,且品学兼优。由于她在医院做勤杂工,不怕苦,不怕累,认真敬业,深受院方的赞誉,医院将她聘为了长期合同工,也替她交了五金一险,基本生活有了保障,她脸上也有了久违的笑容。

  再次见到梅子,是今年过年时。和她一般高的女儿挽着她胳膊,她衣着简单素雅,一件浅灰色的大衣裹身,墨绿色丝巾,墨绿色紧身打底裤,平底靴,卷曲的头发随意地束起,一抹留海波浪般贴着额头,白皙的皮肤,满脸的淡定安然,浅笑嫣然。

  简短的寒暄,她依然固守着一腔执念,一个人带着女儿过活。显然她已走出了伤痛。她说,她奶奶二十八岁守寡,一个人照样抚养大了五个子女,她才一个女儿,那算不了什么;她说,她生命里的爱只有一次,她有想念就够,她不想分享给别人。我亦不再提那个敏感的话题,劝她再婚。心里默默为她祝福,希望善良痴情执着的她,好人有好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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