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春天的原野守候一些花开的名词,就像等待一场鲜艳明亮的盛装爱情。让那些沉淀在季节深处的声音,衔来表情生动的隐喻。我用卑微的忠诚,邮寄我所有打包的记忆。而大地倡导一种精神的平衡术,它穿过平仄的日子,支撑所有抒情色彩浓烈的歌唱——用饱满激动的韵脚。
我同时在阅读着我自己,阅读着我身体里汹涌的词汇、修辞、章法和重叠交叉的内心对话。我这书写的多情者,企图凭借我的嗅觉捕捉隐蔽的`气息,从意象堆积的生活里剥离出疼痛的主题与意义。因为我依然笃信着金石文字的力量与肉质,不可篡改和复制的属性,决定着它们拥有庞大纵横的根系和健康结实的纤维。
现世的枝节、散乱的页码和流佚的俗谚是所有阅读的开端。书写的过程是一个反刍的流程,于是纠结缠绕的线装记忆有了书写者的温度与脾性。在行进的意识中沉睡的粮食唤醒了生产的号角,我用手中的味觉靠近炊烟、稻田或者被巷陌捆绑的村庄,打开它们搁置已久的味蕾,使那些日子的表层陈述被我像手套一样摘除,它最终诞生内核的个人符号和充分的表现诚意。
我以信徒的身份膜拜着这样的图腾——具备免疫力和精神张力的宗教文字,它提供了现世重量的另一个极点,引导我泅渡出泥泞的行走生活,抵达信仰和歌唱的高度。它隐性的光辉镀亮了我黯淡的眼神和暗哑的音高,在这渺茫而滞重的大地。
从某种意义而言,现世与书写昭示了两种磁极的奇怪融合,越是俗世的无力感疼痛感索然无味苍白单薄乏善可陈感,越能收获书写的力量感安全感意绪纷繁色彩拥挤言之无尽感,越能具备铿锵响亮平静克制的叙述口吻和表现语调。反之亦然。
不仅如此,艺术的书写还使简单的世界变得不简单,使不简单的世界变得复杂。多元跨跃的比喻和通感使文字先于科学家懂得了气味的色彩,色彩的重量,重量的气味。它使一切现存的科学条框最先失效和褪色,原本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在这里才能联上关系,结成血缘,譬如它让女人成为了花或者花成了女人,诸如此类等。
主题的奔赴,易于造成一种偏隘,变成个人的话语消费或者情感展览,很难剔除滞留其上的体味与履痕,无主题的兑现,又易于变成贫血文人思想干涸后的障目法,成为它们句子操练意象横陈的试验场,尴尬狼狈的意义操纵处境,一次次让书写者感到力不从心,难以适从,让简单的纸上写意伴随着一次次深刻的内心修行。
我竭力让自己疲惫的笔墨挣脱这样的思维盲区,驶进洞开的视界,拥抱美好的物象或者依附裸露的真实,清洗自己沆瀣的语言,做一些纯粹的展示,包括生存,包括寂寞的爱。
也许,我永远也逃脱不了这样的一种双重失败,无论之于文本之内或者之外,但是我却因此而触到了生存的重量,并因此,一切变得饶有意味,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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